张新泉短篇小说：汤陀巨款（5）

张新泉

五、
　　
　　 汤陀租的剧院，见证了无数往事。解放前为地主资本家服务，解放后为人民服务。原来叫关帝宫，主要是用来演戏。年纪大的人记得经历了解放前的大火。五十年代在原址重新建院。为了检验舞台质量，曾经让谭癫子踩台。踩台，就和现在的竣工剪彩差不多。让癫子去首试，是以前口口相传的迷信搞法，认为这样吉利。
　　 后来果然固若金汤。只是七十年代换下傻大粗的传统的木长条椅，换的好看的油光水滑的压模椅，却是中看不中吃，汤陀用的时候，戏院椅子已经坏了两把，2010年有几十把坏了。传统木椅则不会出现这个问题。每次吞进吐出的流量都在一千人左右。
　　 剧院经理已经换了好几茬，以第一任叫后经理的经理最出名，经营最得法，天天有剧目，场场能爆满。全地区的剧团，外省湖北的剧团，轮流到这里上演拿手好戏。
　　 文化革命中，以群众免费演出为多。除了本地的，其他县的，省城的红卫兵都在这里登台演出过。连北京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也到这里献艺。
　　 当地文化革命，首先从这里兴起，以批评慈利剧团朱明六的一曲帝王将相戏拉开序幕开锣，当时大字报用麻绳一条条拉满剧场。基层这样做，好像呼应姚文元在上头批判《海瑞罢官》一样。
　　 后来批斗当权派，除了在广场，有些时候也在这个剧院操办。
　　 后来有各个街道的文艺汇演，有重大的会议召开。改革开放，戏剧难卖票的时候，一些所谓艺术团来这里，几年里比较兴旺。著名电影演员李秀明也带团来过。这些艺术团以穿得露、吼得响、低级趣味、西洋乐器叫座。
　　 这时候娱乐多元，除了歌舞团，前有录像厅，后来有什么烘焙剧场，茶馆、麻将一起上的格局，往日的风光不再，就没有人看戏剧了。打到四人帮后几年电影场场爆满，后来也不好看了。有时候只能卖出十几张票出去（剧院兼的电影院）。如何是好呢。这位不知是几任的毛头小伙剧场经理愁肠百结之时，昨天忽然有个白净面皮几粒麻子的人，要租剧场一用。仅仅一个晚上，愿意打500元巨款。九十年代这还不是一个小数。钱虽然水了，还是能走好远呢。
　　 经理有些七上八下又是痛快的，此前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发生，首先吃螃蟹的是谁，租了作何用途，经理问也不问，像抓救命稻草的一把拽过五张大票子锁紧屉子，就把剧院大门钥匙给了来人。各位看官已经清楚，白净面皮几粒麻子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矮儿汤陀的师爷。
　　 给矮儿汤陀祝寿演出的戏班子，师爷首先联系的是县汉剧团，要是平时，这等好事求之不得，屁颠屁颠哪有不来之理。可是他们来了一个财神爷候大师，今天是正式给他们捐款、给钱的日子。来不了哪。师爷只好联系常德的班子，常德班子候大师已经捐过款了，然而钱不咬手多多益善，慨然而来。吃了晚饭，师爷就引他们到剧院化妆做准备去了。7点58分，保证好戏开锣。
　　 没有到时间，剧院近千个座位，楼座两百个座位，已经座无虚席。几条走廊后面，是稍微来迟没有位置站着的人。创顾客历史之最。
　　 有的在东张西望在走廊里挤来挤去游动着，想侥幸找到座位，或找个熟人挤一下。
　　 戏班子温吞水的程式已不吃香，看不看是无所谓的。他们冲着汤陀来，冲着现实神话来，冲着钱来。知道汤陀不是猪，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们任何人打一笔，但还是这一目的在作祟，就冲他这一点来。金钱魅力，让很多人异想天开天上掉票子。私字在这个年代整体爆发，立场比较坚定的人也不堪一击，进入拜金主义行列。思想不纯粹、不高尚的多之又多啊。
　　 有一个迟进来的人是个例外，这个人不是别个，是汤陀的父亲老汤。
　　 老汤管不了矮儿，可是还是放心不下矮儿，他想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适当给予劝阻，不要进了牢眼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就悔之晚矣。老伴去年死了，监督权，责任自然他要承担。他不要矮儿一分钱，自己的工资已经够用，也不要儿买一样东西孝敬，只求他平平安安。前不久，一笔什么生意，得了一麻袋钱，来不及存入银行放到家里。几天了无动静，什么东西这样弄钱呢？老汤一辈子也来不了。这一麻袋，一万一陀，也能装一百陀，就是一百万。如果变成块块钱，一个星期都数不过来。因为年轻的时候看不足一百万字的水浒，上中下三本就看了一个星期不止。啊，满满当当一炮天。
　　 今天矮儿要他到馆里吃，没有随他们去吃大鱼大肉，还是吃自己的小菜饭。晚饭后，他要去剧场看看。
　　 老汤走在街上，没有人认识他是鼎鼎大名的汤陀的父亲。不奇怪，他工作单位在县城。退休后很少在街上露面。也不会把他这么一个高个子和那样一个矮子挂钩认作是两父子。
　　 街上是零零星星往剧场去的人，老汤零零星星听到的是对矮儿的崇敬赞扬。老汤心里道，“他要是没有，你们还会崇敬吗？人心不古啊！社会是不是变质了。形成这样的思想容易，要扭转就难啊！”老汤不知道到底为谁担心着。
　　
　　 老汤进去的时候，幸好个子高，站在后面勉勉强强看得见。只见师爷简约讲了几句汤总人文关怀免费让大家看戏之类的套话，宣布演出马上开始。这时候矮儿没有出现，他想，这个爱出风头的儿子，一定是已经讲过话了。他搞这么大的动静，哪有不出面的道理。
　　 一曲甘露寺片段结束，一个穿着好像旗牌官戏服的人引着一个插野鸡毛的小子出现，他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汤陀，打扮山大王却像个小丑，非常可笑。要演剧，不像，不演，又穿着戏服？还会演戏了？狐疑之际，师爷在话筒前宣布，汤总为精彩演出打赏。
　　 汤陀手上拿着一张大票子，给那旗牌官。旗牌官拿起大票子，面对观众，左边一扬，右边一扬后，台下的观众眼睛滴溜溜对着大票子，恨不能在这里也能得上这么一张。台上人收了票子，二人退场。
　　 以后又是折子戏，穆桂英大战洪州、挑滑车……等等，每演一曲，汤陀就出来打赏。看了一个钟头，老汤提前走了，不愿意看儿子在这里出丑卖怪。心里一个隐隐约约的决定形成，去养老院，不再与儿子产生瓜葛。看得出，这个儿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不靠他养老，更不靠他光宗耀祖。都说他火了，他就是火得在街上酒店开了100桌，这是谁也没有在镇上这样干过的；火在他一个人整整包了一个剧场，火得狐朋狗友满座。可能就火得这一把，后面谁知道会有什么另外的东西发生急转直下……
　　

老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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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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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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