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腊月廿八了。父母健在的时候,我和老婆、孩子是要回老家同父母一起过年的。可父母现已不在人世,自然就少了回老家的念头。忽然想起以前回家过年的情景,一幕幕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印象最深的是三个腊月廿八。 1974年我在公社机关当秘书。腊月廿八,我正准备回家过年。忽然接到何家铺大队民间艺人吴师傅打来电话,叫我到他家吃年饭。1968年,公社组织文艺宣传队,吴师傅带着我在水利工地演出,他打鼓兼导演,我吹笛子编节目。他对我关爱有加,情同父子。吴师傅生性乐观,天大困难也不皱眉头。那年月,农民的日子过得很苦。他家经常米缸见底。腊月廿六,生产队开仓发粮,吴师傅家分了24斤稻谷,他乐呵呵地一路哼着“送公粮”的小调,用围腰裙将那点宝贝稻谷兜回家,我也不知道这24斤谷子怎么变成大米的。
吴师傅当年是三间茅草屋。虽然家具简陋,但擦得干干净净。那时叫过革命化的春节,吃团年饭时,还是放了鞭炮,点了香烛,敬了祖宗、敬了菩萨,年饭虽然青菜多,白饭少,但红萝卜、白萝卜、大白菜、小白菜、坛子菜摆了一大桌,居然还看到了一钵肉、一只鸡,一碗小鱼。吴师傅的子女多,加上我这个特邀贵宾,真是济济一堂。人一上桌,便罗通扫北,风卷残云,不消片刻,筹备了好久的年饭就“胜利闭幕”。这餐饭,情深长,常回味,永难忘。
1983年腊月廿八,我和妻子带着两岁多的儿子回家过年。下午,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在县委办公室老领导尹主任家里吃晚饭,尹主任特意安排了一辆吉普车把我们送到小河口地段。空中下着细雨,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踏着泥泞的小路走过一片河洲,慢慢来到渡船码头。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星月,没有灯光,只有船上摆渡人的纸烟火星时明时灭。我提着大包小袋,妻子紧紧抱着儿子,小心翼翼地上了渡船。“吱呀”一声,船开动了。夜色像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着我们,寒冬凛冽的河风刮得脸冰冷生疼。当时心里着实感到害怕。如果船工摸黑找不准目标,或者船工起心不良,动起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老船工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你放心,这里不是黑渡口,也不是才划船,闭着眼睛也找得到方向。”一句话说得我顿生愧疚。枯水季节,河面不宽,说着说着船就到岸了,不偏不倚正好停在码头边。我摸出5元钱,递给船工,船工说:“有散钱没有?只收5毛钱。”我说:“谢谢您老师傅,就当我给您买两瓶酒喝吧。”船工见我们硬要多给,只好把钱收下,他连连拱手说:“好,好,就收下你们这片心意吧,今后出门早一点,菩萨保佑你们一生平安。”“过河哟!”——几道手电光晃动,几声急促的呼渡从对岸传来,老船工又匆匆接下一批过渡人去了。 1998年,是戊寅年。那时候,机关里的车辆少,但比现在人情味浓,领导对普通干部特别关心。春节前夕,机关政工科和司机班根据顺路的原则,早早地排出了日程表,从腊月廿四开始,把机关干部一批批送到老家附近。腊月廿八,我和机关另两位干部及其老婆孩子坐一辆中巴车回乡。两位同事及其家人中途下车了,我是最后一个到点的。在六家渡到黄狮嘴的一条简易公路上,我忽然发现路旁有三个老人朝中巴车招手。我赶紧请司机停车,一看,原来是同一个村的老乡,记得有一位是国珍姐的老父亲刘福嗲。我连忙把老人扶到车上,谈笑着把三位送到家门口。听我弟弟说,刘福嗲好几天逢人就讲,我是坐新民的小车回来的哩。多年后,老人还重提此事。 那天父亲早早站在路旁等候着我们。吃过中饭,父亲就安排我书写对联。父亲想词,我挥毫书写。大门两边是“勤俭旧家风,须戒骄奢修懿德;文明新世纪,宜贻经史养英才”。横批是:“爱我中华”。多年来两边对联虽时有变化,但这个横批却从未换过,因父母的两个孙子分别叫耀中、耀华,这个横批最能表达老人爱祖国、爱孙子的双重情感。父母卧室的房门对联是“子孝媳贤痴翁得厚福,孙英女慧慈母享高年”,父亲认为这副对联是他的得意之作,十多年一字不改,每年写一次。
在父母身边过春节是最快乐、最幸福、最温馨的,也是感觉时间过得最快的。每到正月初三,我们兄弟姐妹又各奔东西,返回各自的工作单位。临行时,父母总是把我们送上大堤,含着热泪,千叮咛,万嘱咐。我三步两回头,招手喊着爸爸、妈妈您回家吧。老人站在路旁的树边也在招手,白发在寒风中飘动。我喊着喊着,眼泪刷地流淌下来。 三个腊月二十八,分别代表上世纪三个经济状况不同的年代。时运转,情未变。追忆以前过年的日子,缅怀父母双亲,不禁潸然泪下,无穷感恩和忏悔涌上心头。此时,我再一次想起新华网深圳网友李卫红女士在博文中写的那句话:“珍惜有父母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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