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第一堂课《十年津澧路 （棠华篇.6）》

听涛

                     难忘第一堂课     、《十年津澧路 （棠华篇.6）》


      七零年四月七日，就是踏入学校的那天，钱桃林校长让我们休息几天，在下周星期一开始上课，我便利用几天做些准备。首先，我到负责发放教学用品的朱传生老师那里领取。

      学校规模小，房间也少，没有专门存放物品的场所，仅在正中间那栋南向的房子正中开辟了一个办公室，室内靠里面有木板间壁将这间房一分为二，办公室的一角摆放一张接近乒乓球桌大小的案桌，桌上堆放了一些东西，那个间壁上留有一扇门，跨过门，里面是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通道两端各对着一扇木门，门里面各有一个较小的房间，是两个老师的宿舍，东头一间住着教体育课还兼教英语课的张厉军老师，门外靠墙放着两尺多深的无盖木箱，堆放着篮球排球等体育器材，西头那间住着管理教学用品的朱传生老师，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放物件的有几层隔板的木柜，一把靠背椅，就把小屋装得满满满当当的了。我进去和朱传生老师打了个招呼，他便从木柜里取出一本小书递给我，米黄色封面的上部印着红日出韶山的图案，下部中间红色的 “数学” 两字很大，靠上面有一行黑色小字：湖南省中学试用课本，靠下有三个字：第五册，这就是我即将使用的数学课本，湖南省统编的新教材，但没有写明初中高中。此时全省中小学都已经复课和招生，遵照领袖 “学制要缩短” 的指示，小学由六年缩为五年且不再分段，中学由六年缩为四年但仍分为初、高中两段，中学数学课本一共六册，初中四册每学期一册，高中课本只五册与六册，每个学年一册。课本版面很小，130mmX183mm，是32开本，版面约为新世纪后的教材的三分之一。
  


     此外，发了一支钢笔，一支点水笔，点水笔是那时候的一种单价为一角多钱的简单书写工具，木质笔杆的一端插入一个金属笔尖，笔尖的一侧嵌着可以储藏一两滴墨水的铁片，钢笔供书写教案使用，点水笔供批改作业使用，配套发放红蓝墨水各一瓶，一个由县教育系统统一印制的备课本。出乎意料的是，还发了两盒粉笔，一盒是白粉笔，一盒是彩色粉笔。“ 粉笔不是放在教室的讲台上吗？”  我感到疑惑，他解释说，放在教室里，有些学生喜欢乱写乱划，有的还用粉笔打仗，造成浪费，所以上课让老师自己带粉笔，用完了再来领。

      高中班教室安排在办公室所在的那栋南向的房屋，与另外两栋一样，都是土砖墙，屋面覆盖小青瓦，教室前墙外面有很宽的阶檐走廊，靠外侧用青砖柱头支撑。高一班教室是西头三间。房子的穿架是杉木结构，教室中间上方有两根粗大的横梁，学生晚自习照明的煤汽灯就挂在一个横梁上；所有的教室里面都一样：墙壁是用土坯砖砌成，讲台靠墙一端，用青砖侧立两层砌了一圈，内填黄土，比地面高出约二十多公分，一块表面用生漆刷过的木质黑板安放在斜靠在墙上的用几段杉木制作的黑板架上，教室地面是土，坑坑洼洼不太平整，摆放着那种头重脚轻的双人座的课桌，也叫 “位子”，放置书包之后头重脚轻愈加突出，很容易撞翻倒地。高一班课桌摆成四行，每行六张，四十多个学生就按照四行分成四组就坐。每张课桌配一条长板凳，就是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中说的那种 “条凳”，那年月城乡人家围在饭桌四周的都是这种长板凳。记得幼时读小学，我们同样把课桌叫 “位子”，除冬天外，都在教室里午睡，同桌的两人一人睡板凳，一人睡位子。土筑讲台上也摆放着一张这样的位子作为讲桌，还放了一个有靠背的大办公椅。

      利用了一些时间听课。发现所有教师上课都是这样的程序：进教室待学生起立坐下安定之后，教师说：“请大家将《毛主席语录》翻开到某一面，看到第几段”，学生翻到位后，老师就面向学生如同发歌一样高声说：“最高指示”：或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接着全班学生就自动地齐声朗读那一段语录。集体诵读的语录是老师备课时确定的，原则上要与那一堂课的内容有点联系。集体诵读语录完毕，有的老师还结合本堂课将学习的内容用语录解读一下，多数老师不再发挥，直奔主题，开始新课内容的讲述。

      领袖的语录不一定都在《语录》本上挑选，课本内也有不少，语录金句不仅出现在章节的开头，课文中也有，甚至练习题中也有。当语录在课本中选用时，一律用当时报刊杂志采用的做法，用粗体字来突出，粗体字现在称为黑体，那时候可不敢这么叫啊。

  
         高一数学的部分目录

      4月13日是星期一。上午，我第一次面对四十几个十多岁的青少年，上了教书生涯中的第一堂课。

       第一堂课无疑是非常紧张的，由于一九六六年八月八日《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后来都简称“十六条”）发表之后，所有学校就完全停课投入这场革命，虽然中央在六七年三月初发文宣布停止串联，紧接着 1967年3月7日《人民日报》又发表《中小学复课闹革命》的社论，都没有起什么作用，只有当1967年10月14日，又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 小组联合发出《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后，已经没有权威领导的学校也曾一度摆出了复课的架势，可惜都没有怎么真正复过课，因为社会上武斗远没结束，思想不稳定，人心浮动，学生也难以收齐，复课之举在很短时间内便宣告夭折，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完成学业，当然也就失去了参与教学实习这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我唯一的一次面对众多人开讲是在文革前夕，我们两个数学班的执教《高等数学》的老师精心挑选了两个数学内容，在两个班各确定一人给同学们讲一下如何学习那个内容，利用一个上午时间。那不叫上课，而类似介绍学习方法或解题技巧。我们两个班六十多个同学一直是同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数学分析》《平面几何》《空间解析几何》《数论》等等是由刘勋备.吴鼎新.张景明.湯人瀚等几个老师分别承担的。他们指定我与二班的谢丽娟（后来在津市二中工作）来完成个任务。派给我的内容是复合函数求导。数学分析这部分教材我们统一采用的是西安交大的《高等数学》，属工科教材，内容相对来说比较浅，重运算，轻理论。有人对我介绍说樊映川编的《高等数学讲义》内容既深且广，理论性强，无奈本地书店没有，只得求助在长沙上学的同学给我寄了一套，分上下两册。有了这套讲义配套学习，加上我还买了另外一些相关书籍学习，我的视野比较宽阔，复合函数求导掌握得比较好。那天，当着每天朝夕相处的六十多个同学侃侃而谈，不仅讲了一些典型的复合函数的一般方法，还讲了有些题目的特殊解法，整整讲了一大节课，（学校一直是将上午安排成两大节课），也没有感到怎么紧张，可在今天，我却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道紧张的理由为何。

       对于这堂课我一直留有较深的印象：那时候尽管文革已经批判 “  师道尊严 ”，但值日生 “ 起立 ” 的口令还是要喊的，农村学校，没有 “ 同学们好 ” “ 老师好 ” 这些问候语。我走进教室，值日生 “ 起立 ” 的口令一落，全班同学齐刷刷蹭的一下子站立在各自的座位前，大概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缘由吧，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拉长着脖子，精神抖擞，发现有几个学生的个子比我要高，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我，我顿时感到有种无形的压力，有些紧张，天气虽不热，似有冒汗的感觉。

       我站立讲台后，轻声应对了一声 “ 请坐下 ” ，便将课本和教案以及一盒粉笔摆放在讲桌上，接下来就走前几天多次看到而且还写进教案的程序：让同学们将《毛主席语录》翻到那一面，指着某一段，具体段落是备课时根据这节课所学内容选定的，再高声说一句 “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这相当于发歌时的口令 “ 预备-唱！”，早已对此形成条件反射的全体学生都心领神会，自觉地大声朗读那一段，个别学生还读得格外卖力。那时的学生对《毛主席语录》中的绝大部分段落都读得很熟，声音很整齐。

       等到同学们将语录诵读完毕，我紧张的心情亦有所平复。我没有对这段语录内容进行阐述和发挥，这不是我的擅长。为进一步放松心情，我从粉笔盒取出一支粉笔，转身在稍感晃动的黑板上端正地写下了我的名字，然后对他们说：这就是我的名字，你们就喊陈老师吧，从今天起，你们的数学课就由我来教，如果在学习上有什么要求，你们可以直接找我说。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对我是抱有信心、寄有希望的。毕竟我还是上过大学的嘛。

       此时开学已经超过一个月，但此前还只将课本的内容学完很少一点点。这也可以理解，一本薄书要管两个学期呢！
   
    初中高中一共六册教材




       还是吃亏在没有经过实习，不懂得掌控课堂节奏，不知道说清一个知识点需要哪些旧知识做为铺垫，讲解各个问题应该安排多少时间，例题讲解中如何启发，如何点评，也没有提问，也没有挑选学生上黑板做做题目来发现问题，这堂课的内容很浅显，没有手表查看时间，故而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估计三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讲授，只好让他们自己做课后的练习题，焦郁等待值日的老师摇响下课的铃声。

       从学生交的作业来看，尽管有一部分属抄袭，仍旧错误不少，说明不少学生没有掌握这堂课的内容。

        学生的学历繁杂，他们年龄的差别能够看出来，但是他们对基础知识掌握程度的差别是看不出来的。对此我却没有作深入的了解，误以为他们业已掌握的知识是能够与高中教材进行衔接的，照本宣科他们是能够听得懂的，教的这一点知识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所以开始几堂课，可以说我完全是无的放矢。即使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而且也多少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但最终还是没有解决好，班上同学的数学成绩差距很大，不过那时候无论是县里还是区里从来没有对高中学生进行过统考，我估计其它学校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人帮覆灭，拨乱反正，七七年恢复高考，特别是八十年代初期中小学学制由九年制重新回归十二年，高中阶段高考成为重头戏之后，我教数学的情况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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