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离婚后》（3）

津市吴若愚

小   说

—现代—

                                                                  --贺玉波

离婚后

三

             次日，黄校长很觉得不舒畅，也许比以前还要烦躁不安。他走进讲堂，便觉得头痛，无力似地倚着讲台，连黑板上的字也不高兴多写。苦涩无味的课文一到他的眼里，便成了一行行模糊的黑点。最使他厌恶的就是那几个衣服褴褛的，面孔上糊满了鼻涕和黑墨的小孩。他的心确实不在课本上了，只抱怨昨夜所做的冒味行为，有时又无端地幻想着以后幺姐对她的轻蔑。
             好容易等到下堂的铃声响了，他像雄鸡出城般地冲到了房间。刷刷身上的粉笔灰，便对着一面圆镜默默地细照，他见到自己脸上干枯的皮肤，觉得已像跳出了青春的时期。不禁暗暗地嘘。他两手下意识地捧着面孔，用指头挤着那粒粒的面酶，待将白米般的脂防挤出，便重新去对付别个。他这样地做下去，一直到脸上找不出一粒时，才停止。忽然，那面镜又打动了他的心怀。
             想起它还是菊英嫁他时的妆匣，唉，到如今是物在人不在了。这矛盾的联想又使他感到一种异常的孤寂，增加了渴慕女性的情绪。唉!离婚后的单调生活，他实在难得忍受啊!离开了那使人愁闷的面镜，他像盲人般地跨出了校门。
             过丁家茶铺的门首时，他眼也不转地直往前冲，因为昨晚对么姐的粗蛮行为还使他羞愧。乡街上的小贩和几家萧条的铺店也勾引不住他的视线，到了街头，他直挺挺地倚着一株柳树跳望。那岸边绿色玉毡似的水面，浮着两三只小帆船，几个苦力不断肩负着大包的棉花放在船上。啊，他见了那棉花包，又想起了棉花地，那摘棉花的幺姐，以及昨夜的调情；失望，懊恼，羞愧又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坎。刚抬头，又瞧见了那静立着的关山，于是照例又联想到山后的卢家峪，那农家女菊英:悔悟、烦闷又乘机夹攻着他。在一阵的愤恨之后，他反挂念着她，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矛盾得可笑。曾记得两年前的一天黎明的辰光，他忽然被她动醒了，便抱紧她的腰际，请求再多睡一刻的模糊的印象来。突然，他的心理又变了，以为这种卑鄙的回忆有伤于男子汉的气度:反复想及离婚了的妻子是多么的可耻呀!唉!心境的不安，精神上的痛苦，他也够受了!
           正当返身过茶铺的门首时，他碰着了一个女人，跟在一个男人后面行走。他仔细瞧去，不觉吃惊，恰巧，那女人正是他脱离了的妻子，菊英!她脑后梳着一个S髻，额前披着稀稀的刘海，穿着浅蓝色竹布的衣椅，那双在大椅筒下的丝瓜般的脚不是套上从前的青布鞋，却换上了白帆布的凉鞋了。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便跟着那个男人走远了。他陡然受着这样剧烈的刺激，胸中像受了枪弹般地伤痛:本想回到校里去的，却独自走进了丁家茶铺，呆坐在桌旁，眼望着板壁上红红绿绿的旧戏画。
         “黄先生请喝茶。”丁家老头子泡好一盏茶，摆上了一盘落花生，睁着那双红红的病眼，对他应酬，“这一响你到津市去了没有？听说时局不好，恐怕又要打仗呢。
         “没有去。管他们打仗不打仗。”他只有这种简单的回答。
         “听说津市的军队捉拿读书人，不晓得怎么闹的......”老头子的说话却被另一客人的劝告打断了。（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