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毛里湖纪实》（6）

津市吴若愚

小   说

—当代—

                                                                                  --陈希

毛里湖纪实

石板滩

               滩——临水之地，石板滩与毛里湖之间隔了大片良田，似乎与水无关。倒是有一条小河从东头的毛里湖逶迤而至，一路向西，直抵临澧的烽火乡。看来，叫滩的年代应该是很远古的了，那时，洞庭湖的湖水还拍击着烽火的山脚。
               这地方有点历史:从北边新华驿过来，途经石板滩，再向南，绕过太阳山就到了常德。1914年冬，从湖北过来的日军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进攻常德的，曾有毛里湖的一股土匪在石板滩桥南的山林里打埋伏，后见势不妙，放了两枪跑了。个月后，日军北撤，将桥炸毁，再修复时，日本已投降，故这桥取名为光复桥。再往前溯，清顺治年间，李自成起义军攻陷澧州，府衙曾一度迁来石板滩，仰仗的就是毛里湖迷宫般的湖汊及周边茂密的山林。
             石板滩以桥为界，南北各有一丛民居，虽参差不齐，但茶肆酒楼，门店作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一样不少。此处三县接壤，水陆会通，与比邻的棠华铺和白衣庵两圩场相比要热闹得多。逢四、九的场，四邻八乡，纷至沓来，街头街尾，桥上桥下，人头攒涌，十分喧器。尤以鱼市为盛，一场下来，满街都是鱼腥。
             老一辈石板滩人讲述起这段历史，总会添油加酱着实地渲染一番，似乎这只是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荣耀，而且不再重现。
             20世纪70年代的石板滩，除桥头一家面馆和一个杂货铺外，整条老街冷清寥落。还是四、九的场，乡民们恋旧，仍以桥为中心，傍两边屋檐摆摊设点，虽仅是些自家的鸡鸭菜蔬、农副产品，但你还是感受到了往日的那个热闹。毛里湖自归属于西湖渔场后，鱼市早已销声匿迹，但鱼还是有，想吃什么，你只需在鱼摊前蹲下身子，拨开鱼篓上面的一层水草，里面全是一张一合的鲫鱼、黄骨、鲢鱼一即使是不张嘴的翘鲌，那一身细鳞在阳光下皓白如银，爱死个人。
            供销社在桥北西侧，离公路十米之距，与老街若即若离。一栋青砖瓦房面向公路，顺溜七间:生资、南货、百货、疋头、土畜五个门市(生资与土畜须有库房，各占两间)。南北各打两米高的院墙，西边临河。院中有个很大的坪，虽堆放有陶缸、水泥、涵管等大件，但仍显空旷。除马经理(兼会计)外，五个门市各由一人打理。有食堂，六人围一桌，很松散。伙食不错，逢场吃肉，平时鱼当荤，蒸、煎、炸，炖轮着，鱼汤糊榨辣椒极为鲜美。都说供销社天天像过年。
           食品站设在桥南西侧，因常年收猪，南风大时，这边能闻到很浓的猪尿臭，每当这时，南货柜的老张就会破口大骂:“狗入的食品站，三百六十天闻它的猪屎臭。”生资的老李早被碳胺呛得没了嗅觉，他昂着头四周嗅了嗅，说:“今天还好不怎么臭。”众怒难犯之下，马经理不得不说话:“食品站归商业局管，反映也没用。他有严重的哮喘，背都咳弯了，脑壳又大，远远看去就像只虾公。
           百货柜的凌媛，原先在城关上班，今年轮换下来，一肚子的怨气。乡下比不得城里。骤然的寂寞令她不适，这种情绪势必会影响工作——百货柜小商品多上不来营业额，买主又挑三拣四，凌媛不耐烦，几乎天天吵架。马经理找她谈话，她狡辩，马经理火了，大声吼道:“吵，吵，吵，又不是我把你搞下来的。”凌媛觉得委屈，就找临近疋头柜的老毕诉苦。老毕就劝她:“都有个过程，慢慢就习惯了。
         ”老毕是个“老右”，原在省供销社。他是个人才，供销社很多杰作都出自于他的手。如各柜台上的广告牌就是他做的，五颜六色，图文并茂，格外醒目，乡下人第一次接触这玩意，新奇又有些疑惑，问:“有那么大的酒瓶吗？这衣服好看，可柜台上没有呀。”尤其是粉刷在供销社外墙上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黑体大字，总给人一种充裕的感觉。有人在老毕面前揶揄:“保障供给，那为啥煤油、肥皂、红糖还要凭票呢？”老毕不忌讳，爽朗地回答:“提还是要那么提嘛，不然，干劲从哪儿来。”他爱管事，事无巨细都要插手，例如，南货柜的火柴、肥皂，往常都是堆码式的放在一起，他就给摆个造型，经他这么一弄，哎，还真不一样。老张笑着说:“我看这经理还是你来当合适。”老毕连连摆手，说:“这玩笑开不得。”
          马经理对这个从省城来的知识分子一直抱有戒心(他不止一次听到上级领导对这个“右派”的褒奖)，人前说:“还是有文化好哇。”背后又说:“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难怪被打成‘右派’。”（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