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布谷叫了》（2）

津市吴若愚

小   说

—当代—

                                                                                                 --鲁云英

布谷叫了

                 他一有空就站在大门口，清点他晒坪里像蒙古包一样的菜子摞、麦子摞、豌豆摞...…一天要数好几遍。这是他一手一脚摸出来的啊，洒下了多少汗水，心里哪能不爱。
                 太阳出来他下地，太阳落山他才回家，前几年他舍不得出的力气，如今全用上了，他的收成比别人都好。当他插完最后一丘田回到家里，天已墨黑，他的喉干得冒了烟，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去喝水，水缸是干的。挑来的水还来不及倒进缸里，就舀了满满的一飘一口喝干了。他又想起了他那死去的堂客，要是她在，家里也不至于这么冷火熄烟。男人无妻家无主一点也不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忙着烧火做饭。火燃了，一缕缕浓烟直往房顶上冲，被房顶上的瓦挡住了冲不出去，又退回来满屋盘旋，这低矮的土砖房里才有了点生气。灶里的火很旺，尤四还用火叉不停地拨，他的肚子早在咕咕叫了哩!
                火苗从灶口射出来，尤四的脸映得通红，他的鼻尖最先出了汗，浑身也热起来。他又想起了二寡妇:一个能干的女人，也是命不好，偏死了男人，跟我一样没帮手哩他总喜欢把她的影子放在自己脑壳里转几转。他想起这个同病相怜的女人，他的心就像得到了莫大的宽慰。他一边炒菜，一边哼起了那首古老的山歌:

讲起单身汉，

无人泡茶饭，

每日吃的馊臭饭。

灶里几抓抓，

抓出一条蛇，

险些把我吓坏哒。

床上几摸摸，

老鼠做了窝......

                “谁的黄汤把你灌糊涂了，天都黑了还不回家胀饭，吃里爬外的东西，力用多了，三海碗饭也把你的肚子填不饱。”吵架的声音冲断了尤四的歌声。他侧耳听了听，是支书的堂客九英的声音。她平白无故吵什么呢？尤四是个抱鸡婆死了也喜欢走拢去凑热闹的人，他放下锅铲，赶紧跑到晒场边去看。朦胧的晚霞中，还看得清对门山湾里的人影。那个犁田的男人正是大队支书。他堂客站在田坝上手舞足蹈，一会儿指着丈夫骂，一会儿又朝旁边站着的女人吐口水。站在旁边的那个女人不正是二寡妇？她坐在茶馆里挺舒服的，跑到田边来干什么呢？她低着脑壳，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任凭九英指鸡骂狗，指桑骂愧，她一声也不吭。尤四伸一伸脖子，吐一吐舌头，嘿!嘿!新鲜事。他有点幸灾乐祸，谁叫二寡妇欺过他的穷呢？
                  二寡妇转身朝家里走去，走得很急，简直是小跑，一边跑，一边用手在脸上抹眼泪。
                  九英高兴了，她更得意地冲着她男人训起来。“死心塌地给人卖命，再不上来，我真不客气了。你就不晓得你的身体也是肉做的破？”村里人谁都说支书是沙陀国的国王，果然他乖乖地上了岸，上岸后还跟他堂客说好话。
                  尤四今天心里很痛快，要不是支书的堂客，谁敢得罪二寡妇。二寡妇开茶馆是给大队交钱分粮的，回来种什么田呢？是不是没有本钱了？他想起他还欠她五十多块钱，他的心又觉得有愧了。今天再忙，也得赶快给她把钱还去。
                  尤四走过两条田埂，翻过一座小山㘭就到了二寡妇家门前，她房里亮着灯，还没睡哩。窗户的白纸上映着二寡妇的人影。好像还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尤四留神了，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把头偏过去，把耳朵贴近了墙壁。
                  “二嫂，别听九英吵，你田里的事我尽量抽时间给你帮忙。今天晚上我想和你......”
                 尤四听到这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支书别看他平时蛮正经，背地里也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怪不得他堂客刻毒骂他，他的耳朵就硬，骂死不回嘴，还跟堂客说好话。二寡妇这不要脸的女人，她把我赶出茶馆时多么神气。可在九英面前，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和书记还真勾搭着哩!尤四只觉得一阵恶心，想尽快离去。可转念一想今天也是难得的机会，一种男人常有的嫉妒迫使他，今天一定要来他个“捉奸拿双”，看你这个大队支书今后怎么有脸见人。尤四一边想一边用手指头把窗纸轻轻地插了一个窟窟，一只眼睛向里边望。二寡妇坐在床沿上，两眼红肿得像胡桃，显然哭了很久。支书赤着脚，两脚还沾着泥巴，他离二寡妇远远地站着。
                   二寡妇望一眼支书，哭得更伤心了，泣不成声:“支书.太难为你了，九英骂我，我不生她的气，都怪我命不好，早早地死了男人。只是她说我去开茶馆抢了她的生意，这不是大队支部通知我才去的吗？”（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