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相著《事友录》卷之二《观海录》【7】

永志

潘相著《事友录》卷之二《观海录》【7】

安乡潘相经峰辑 次男承炜仲明校刊

潘相：“勤理民讼，为令牧本务”

         勤理民讼，为令牧本务。

    予惟以勤补拙，不用状式（1），不拘告期，不悬审牌；大约小者数日，大者不逾十日。每日闲步大堂，随到随办，或行道之顷，有诉冤者，亦停车传唤了结；或黑夜冒炎暑风雪，单骑简从，往回八九十里，不畏劳理事，事亦以简。今每任姑举其重案，及久悬之有关系者，附存一二于左。

    （1）状式：指行状的格式；指印有规定格式的诉讼用纸。

     有巨室遣人控曲家庄人，佔住其地。予往勘讯。阅其契，系顺治年间（1），四至辽阔。庄民言“我祖孙父子四世居此，惟知与宦地接连，不知在彼契内也。”予断令各照旧界，宦愠甚。予言：“天待我们甚厚，世登科第，为大官，享厚禄，广田产。以国初未开垦之土，历世远宦，未经理此区区者，令彼数十户世世耕种，成腴产，保室家。一旦照远年契逐之，予弗能也。”无已，则请通详（2）咨奏而后可。讼乃息，宦之伯叔子侄，皆以予言为是。忆初到登州府，府司马教以不得罪于巨室，此庻为不得罪者。

    （1）顺治年间：清朝第三位、清军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1638—1661）的年号，该年号共使用十八年。

    （2）通详：指旧时下级向上级申报文书。

     甲申（1764）六月二十八日，邑权家山沟内（1），有无名男子被杀。署任栖霞（2）令杨烛往验，尸溃不可辨，惟旁有草帽、烟袋、墨染孝鞋。七月十二日交印后，即以案移交。予以杨老吏求其教，曰：“此等案徐徐办，如有所获。坐签押房，屏人细细堪问，慎勿遽（3）坐堂，动大刑。”予遴役踩缉（4），知尸为巨轝（5）人于志朋。其叔某言，志朋六月，自京回，尝言有蓄金，欲娶妇。腰系褡包，包裹甚壮。某日同邻人赵二赶城集不回，今以草帽烟袋墨染孝鞋知之。予传赵二问之，二言某日同志朋到城，即各买粮食去。而二之母，以是夜缢于树。予往验，询知二有寡婶，二素为力作，即亲至其家问之。姊言：“六月某日，天方明，我弟不知何来，稍坐即假寐客床，饭后方醒，与之饭不甚噉（6）。问之不答，似有心事，遂去。昨我娘来，言弟被公差唤去甚恐。我好言慰留竟去，不料竟自缢，他皆不知。”予询粮行头，则言志朋买麦几升，与人争詈。有赵二劝解。二言劝解后，同在某店饮酒，风凉南门外桥头。志朋言欲往山南索欠，拉我为伴。黑夜经朱丛山，被柳某以为贼而杀之。唤柳至，服军牢衣帽，杂班中，不识也。既又诬冯家村冯大喜、冯二喜。令二人与差役四人并上，亦莫辨。二计穷，始称真犯为栖霞县黄连树赵十。复语言闪烁不可信。

    （1）权家山：今烟台市福山区张格庄镇权家山村。

    （2）栖霞县：今属烟台市，北与福山交界。

    （3）遽（jù）：本义送信的快车或快马。形容匆忙，急速。

    （4）遴（lín）役踩缉：挑选衙役到现场侦缉。

    （5）轝（yú）： 舆的异体字。

    （6）噉（dàn）：意为吃或给人吃。

     捕十至，竟称冤，词色如平人。夜阴使侦之，二多方诘责，十谈笑自如也。已乃知十妻朱氏之母为福人，令其母迎女归传讯。朱故犯奸妇，多方诘之，乃供夫故卖奸。是夜于志朋来索欠，夫称贫。于曰：“闻你娶新女人很标致，何患无钱？”即许八百文，夫引入室。妇因病口臭，志朋奸不如意，为谩语，称不值八十文，即起去。夫索钱，志朋反索欠。夫忿骂，于回骂相扭殴。于摔夫跌地，适拚所借赵明新斧柄上，夫即拾斧起，连砍于死。时有赵六瞎子、赵冬子、赵芹子等，闻声至。夫勒令扛尸，以于衣包其首抬出。瞎子等抬其脚，走八九里，弃福山境内。夫晨归，自洗其衣被。又买白布一大尺，令妇挖补。语甚详，唤十面质，犹狡辩。脱其上下衣，虽叠补洗，以水喷之，照日下，血点隐隐现出，十乃俯首无词，佥供如一。乃移栖令，同抵十家，验杀人处。时十族贡生某某先率数十人具保，是日又合族呼冤。予问斧何在？则云斧自杀志朋后，即送掷赵明新房门内。当令明新取斧来验，锋上血，犹殷虹透里不可磨。众骇散，遂坐十故杀，余治移尸罪。或曰：十本与赵二瞎子辈，谋于志朋财，死后取其包裹，则大钱数百文也。余以因奸死有确据，援为谳（1），人皆服之。

    （1）谳（yàn）：审判，定罪。

    宋乙妇，淫于曲五，又与其从伯宋四通。某月某日，五与妇奸，四走之场，唤乙捉奸。乙携短棍击之，四捉刀连砍以死，令乙以五强奸被杀控。予观妇非其贞者，诘之和也。再诘之，得与四奸，及并捉奸情，乃置乙，援亲属捉奸例，拟四城旦舂（1）。

    （1）四城旦舂：指汉代城旦舂的四种具体刑罚形式，分别是斩城旦舂、黥城旦舂、完城旦舂和系城旦舂。这些刑罚在秦代和汉代都有不同的分类和具体实施方式。城旦舂属于徒刑。城旦是针对男犯人的刑罚，其意思是“治城”，即筑城；舂是针对女犯人的刑罚，其意思是“治米”，即舂米。

    孙大夏之祖长策，字应锡；孙志振之祖长籙，字应焕，同胞弟兄也。顺治初年，两家析居，各有分单（1）。止载有房间数，及至界，其门前园地，倶未明载。厥后长籙二子孙校孙柽分居，长策亲书分单。校单载门前短卦园一处，内除西边南北公路，宽六尺，此固大夏智族亲书也。祸因志振兄志智，曾借大夏厅房二间暂居，写有借贴，实无“借园”字样。大夏因园在房前，觊伊因借房以占园。志智亦因房在园后，遂改单藉园以占房，从此搆讼不休，雍正四年（1726），休宁罗某，将园地断与大夏。五年又自翻案，将大夏领状涂抹，批复未审。雍正七年（1729），本府杨提讯，将房二间各断给一间，语不及园，志振遂具领状，领到断回园地，及房一间。乾隆五年（1740），前令陈又将房园尽断于大夏。厥后时相争控。本年又因大夏于园内起屋，志振等阻挡，予逐查卷案，细阅前后分单，并取长策另约查对笔迹，亲履勘丈始知界墙为二家公共，志振等固不得越墙而占大夏之房。大夏祖长策，为其两侄分家，明书门前长卦园一处，西除公路六尺。今所争正在公路六尺之东，是大夏之占园，更属显然。且为此一片士，不认应锡为其祖之字，不认祖笔，胆称康熙二十一年（1682），伊祖已死，及查出次年，伊祖为人写约，比对字跡无异，始俯首无词。应行责惩，以戒悖戾（2）。志振等亦不应藉园占房，各予薄惩，公同丈明栽界。但自前任断后已二十五年，大夏已于房前起房，且门外为街，街即抵智振园地，未免过偪。令志振将园地南至墙，比至大夏房，计地三分，作价十两，卖于大夏，以敦和睦，以断葛藤。立讞存案。

    （1）“分单”：通常指的是分家的单据或凭证。这种单据被称为“分书”、“分纸”、“割藤”等，具体称谓因地区和文化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2）悖戾（bèi lì）：意思为违逆、乖戾，出自《淮南子·说林训》“ 临淄 之女，织纨而思行者，为之悖戾。”。

    梁礼勖控监生王成岳之曾祖王四，系伊曾祖梁尔培所买六岁仆，以崇祯年白契呈案。询问王四娶妻何姓，何年何月归家另居，子孙几何？皆茫不知。是王四之妻，非由梁尔配婚配，其子孙非生长于梁氏。不过世乱年荒，王四依梁尔配，抚养成丁。及乎治平之日，王四遂各自归家娶妻，到今百有二十年，未闻梁姓一言。礼勖乃因口角微嫌，持残缺之废纸。又因先有光棍梁洪图，并非梁尔培之后，假造卖契，诈赖王成岳之堂兄王成先赎身，得银二十两。遂行屡次诬控，硬指王成岳唯伊奴。本应重责，顾念到案即悔认王四为伊曾祖义男，从宽薄惩；将梁洪图重责，仍追出银二十两，令梁礼勖具领，以报梁尔培抚养伊曾祖王四成丁之恩。梁礼勖索陈烂破白契，及梁洪图假契赎约，一并当堂涂销，立讞存案。

    王之进无子，有地二十亩，宅基五分，草房三间。之进没后，妻李将房地典于王之代仍住屋内。李没，房侄王德王顺垂涎绝产。王德称李已立伊弟王仁为嗣，王顺因系独子，难以争继，听栖伊讼师朱闻主唆，造王之进卖契，持向王之代赎取。之代捏之进，曾欠伊银未还。朱闻复为顺捏造其父之交，曾为之代代还借于姓银两假帖一纸。又串王之位，先以吞霸绝产告之代，又使顺告之代，以伪契霸房。又使之代胞弟，以带罪陈情告其兄。集讯之下，诘顺契载中人姓名存没，内有王之相一名，佥供死不二年，死时五十一岁。王之交死方一年，年六十岁。契系康熙五十八年（1719），之交年方十五，何处得有三十两之银，私置田地？之相年方五岁，安能作中？且据称之交买后，念之进孤贫，给予养赡，既不过割，又不讨租。顺乃骇汗如流，供出误听朱闻，造契贴做状，及唆串多人造帖做状等情，历历如绘。时朱闻因佔于宏果地，被责取保。闻之各案发觉潜逃。闻拿到案，将各情供吐不讳，当即分别办理。王顺既难出继，王德一闻李氏欲立其弟，即将之进所典钱花用，藉立嗣以废嗣，均难立继，且所遗无几。除典价应给王之代外，应将草房三间断为王姓公祠奉安神主，以之进夫妇，永远祔食。所存地十二亩，年租谷十担，应令佃户交四石为祭费。王顺王德轮年承办。其六石，断入新龙王庙为香火费。官镌碑志其事。征册花名，仍从其旧。下载某庙住持完纳，王姓不得藉佔。取具各遵依附卷，一切假造契约字据，及所欠账目废纸，当堂涂销。朱闻另案处治。

    朱闻者，栖霞县光棍也。本无立锥地，以包讼唆讼害人告官，占田数顷。兹来告于宏果佔地，据称伊祖朱人令，于雍正年间，将肖家沟南岸荒场一处卖于福邑赵允焕。乾隆二十年（1755）九月，允焕之子赵克恭，将荒场写退契于伊，载地九段，至界辽阔，并未税印，內又有将原契烧化语。予往勘讯。据赵克恭之子赵三，供称印信原契，当交朱闻。查朱闻所开陈大沟地，东至赶牛道，西至大沟，南至于成并朱连，北至核桃园，逐细勘对。传集各地人证细讯，若如朱闻所载四至，则于成于谦祖地，并于姓善茔，及王明东祖地于宏果祖地，倶在至內。查伊居住甚近，何以听于姓等管业数世辗转售卖？明系因大沟西岸为朱姓地，其北下脚有核桃树，觊移指东岸北下脚大核桃树，为伊北至，图估沟东岸于王二姓数顷之地，逞其惯造假契害人之能，凭空罩佔。一经勘讯明确，胆以上控挟制，当即重责满杖。又审出唆淞事甚多，因碍棲令难办，止将事由禀明道府。新制颈项铁圈，镌明“讼师”二字，关回棲邑。朔望点卯（1）查管俟改过方为解脱，两邑之人皆感服。朱闻亦遂痛憾改过，再不多事。其子亦发愤读书入学。

    （1）朔望：当月亮轨道上绕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月亮的阴暗的一面对着地球，这时叫朔，正是农历每月的初一。当月亮绕行至地球的后面，被太阳照亮的半球对着地球，这时叫望，一般在农历每月十五或十六日。点卯（diǎn mǎo）：旧时官衙官员查点到班人数；或形容一个人作事敷衍，应付差事；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