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城拾贝之二，学技术

杨小平

     车间新工学习班结束后，我被分到甲班，工种是布机上轴工，俗称吊机工，这一工种分了 8 位男生，学徒期两年。
      步入织布车间这方天地，感觉真大，占上下两层楼，每层楼比足球场还大，一排排日光灯，熠熠生辉，将每一处角落照得纤毫毕现。
      1268台布机，鳞次栉比，仿若严阵以待的钢铁军团。机声轰鸣，交织成雄浑磅礴的乐章。梭子在经纬间风驰电掣，发出尖锐呼啸，与布机马达沉稳有力的震动彼此呼应，那声响排山倒海，似要冲破穹顶，震彻九霄。带队师傅说布机的声音分贝仅次于飞机，
      车间里，女工们戴着口罩白帽和工作兜，步履匆匆，她们的身影在机器丛林中若隐若现，这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令第一次见到织布的我兴奋不已。
         只是刺耳的轰鸣声很不适应，出了车间耳朵像是被谁封闭了一般，听话说话都不方便。
     接下来就是技术培训，练基本功。第一步要 用一根纤细如发的纱线打结，一分钟打 30 个才算及格，女工的标准是 60 个，我实在打不好结，纱线绕到手指甲上就滑落了，没办法就在指甲上刻一道痕，用来阻止纱线下滑。第二步学开布机打慢车，先开空机再上梭子，如此反复，一个星期后，正式认师上岗。
      第一天就是上晚班，我和另外三名新工跟着一位师傅学，晚班时长 6 小时，可师傅仅教了我们 3个 小时，便满含歉意的让我们自行摸索，说今后有问题可随时问他，可是第二天上班就没有人教我们了，原来师傅是布机维修工，管着168台布机，随时要处理布机故障。没法子，几个嫩头青像无头苍蝇，屁股上背着牛皮工具袋，里面插着扳手、钳子、起子，在车间里四处转悠，彼时竟还觉得自己神气十足。只是心中难免疑惑，为何别人是一师带一徒，我们四人却却共拥一位师傅？
       第二个星期上白班，任务接踵而至。面对重达 400 多斤的织布纱轴，我实在难以将棕框挂上机子，只好爬进布机里面操作，引得旁人像看怪物般侧目。挂好机后纱线又频繁断裂，帮忙打结的师傅都心生厌烦。每日在劳累与焦急中，汗水湿透衣衫，我满心迷茫，不知何时才能熟练上轴。
     后来，新工的任务与老工一样了。有次上中班，耽心完不成任务，一急看错了牌子，竟将未织完的纱轴一刀割断，酿成生产事故。幸好被付值班长看到了，他见我是新工，告诉我：要将几千根纱的轴一根一根穿进停经片和棕孔，再穿到织扣板里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准备车间的老工一天也只能穿两个轴。那一刻，我吓呆了，手足无措。当时正值班中饭时间，车间无人，付值班长叫我赶紧将轴送回三楼的准备车间，否则一旦被察觉，必定追究责任。我匆忙将轴送回，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四月底班内举行技术比武庆“五一”，我报名参加了，所幸获得第三名，未丢颜面。吊机工的岗位我干了一年，因为产质量出色，年底竟被评为全厂 十大标兵之一，6000人的大厂，这无疑是莫大的荣誉。
     然而，好景不长，因身体原因，我无法再胜任吊机工作。车间将我改为维修工，这是技术工种，学徒期三年。起初我跟着师傅学，仅仅一周，便因班里人员紧张，被值班长拉去装纬。装纬本是女工的活儿，却成了我的日常。因人员持续紧张，我是装纬的日子多，学修机的时光少，结果修机尚未学会，装纬倒是驾轻就熟。吊机工两年出师，我学了三小时；维修工三年出师，我学了一个星期。这是那个时代的无奈，应该也是那个时代的幸运。无论是三个小时的吊机师傅还是一周的修机师傅都让我懂得了凡事都要靠自己，谈不上后悔。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间的工作依旧忙碌而有序。我也常常顶班修机，只是摸不着机械毛病的前因后果，沾得一身油，累得一身汗，后来听师傅说布机的结构和运动比汽车还复杂，但归纳起来无非四大运动，自己要看书掌握理论知识，实践中多学多练，善于总结，我记在心里，就是装纬也特别注意修机师傅们处理故障的方法，并随时请教，他们都很热心解答我的疑惑，还会让我观看他们的维修过程，这让我受益匪浅。后来也成功挑起了大工区的修机任务。
      回首这段岁月，从初入上轴工岗位的懵懂与艰辛，到听从安排，修机也罢装纬也好，工作中的迷茫、失误与汗水，都化作了内心的坚定与从容。我深知，在任何地方，无论身处哪个岗位，只要用心去做，都能在平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岁月的长河也将因这些奋斗的点滴，编织成一幅绚丽多彩的成长画卷。
特赋诗一首：
开步工人意气遒，银纱布海志思酬。
两年上轴三时结，三载修机一个周。
莫道师尊情太薄，只因生产货真牛
虽经坎坷终无悔，梦在心中岁月悠。  

                 2025.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