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城拾贝之三，自考

杨小平

                  
      于时光的长河中徘徊，我不过是一介对知识怀揣质朴向往的追光者。虽无过人天资，却执拗地钟情于书，这份热爱，像暗夜里的微光，在坎坷的求学历程中，摇曳却始终明亮。
       1977 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如惊蛰春雷，唤醒了无数年轻人沉睡的梦想。彼时的我，却被命运的巨手按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术的疼痛如荆棘缠绕，我躺在病床上，听着人们热议高考，心中满是无奈与不甘，那扇通往知识殿堂的大门，在我最无力的时候悄然关闭，机会的列车呼啸而过，我只能目送它远去。
     次年春季高考，命运似乎又给了我一次登车的机会，可现实却如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工厂繁重的工作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周 21 个班，早中晚连轴转，临考20天前弟弟从老家寄来了三本复习资料，那是我在黑暗中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然而，终因基础太差，名落孙山，心情让我跌落谷底，除了物理的 78 分勉强慰藉了失落的心，其他科目没有及格。那一刻，我望着窗外的夜空，满心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求学之路该伸向何方。
     后来，厂里筹备办电大，这微弱的曙光再次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预考时幸运地跻身榜单。可命运的捉弄再次降临，正式考试时，“超龄” 二字如同一把利刃，斩断了我刚刚燃起的梦想。我站在车间里，听着机器的轰鸣声，心中满是苦涩，那些挑灯夜战的日子，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30 岁那年，车间领导看我平日里爱看书，推荐我参加湘潭职工大学招生预考。与 40 多位纺城工人一同争夺6个预考名额，预考又过关，再见一次小小的曙光，我满怀憧憬地奔赴湘潭参加正式考试。考场上，我全神贯注，每一道题都像是我与命运的一次较量。然而，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残酷的玩笑。回来不久，厂教育科科长把我叫到办公室，他说：厂里想引进一位湖师大化学系的学生会主席来厂教书，但他有个要求，就是他女朋友在印染分厂，必须送她上职大，而这个女工正在我们6人之中。科长那一席话又将我打入另册，这个苦果我默默地吞下了，没有对任何人说，说了别人会同情吗？
       命运如此多舛，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学习的时候，住同一栋楼的朋友向我伸出了援手。他热情地邀我参加自学考试，我满是犹豫与恐惧，害怕再次面对失败地打击。在他的再三鼓励下，我还是踏上了这条充满未知的道路。今天我也想托此文向这位老兄致谢，他就是吴志刚。
      第一次我只报了一门“现代文学”，拿到考试提纲时，内心的惶恐如潮水般涌来。要读的书太多了，除了《现代文学史》和六本必读作品外，提纲还要求阅读 30 多部小说，长篇小说就有 10 多部。一边是忙碌的工作，一边是繁重的学习任务，时间被挤压得支离破碎。我深知自己天资一般，又没有退路，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见缝插针地学习。每天下班后，顾不上休息，家里啥事也不做，一头扎进书里。遇到休息时间，别人在逛街、聚会，享受生活的乐趣，我却在昏暗的台灯下，与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苦苦鏖战。常常因为上晚班前没有睡觉，班中靠在布机旁就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布面上，好多次穿纱时，竟在棕框上睡了过去，口水滴落，染湿了经纱，拿纱的手却还保持穿纱的动作，可即便如此，我从未想过放弃。第一次考试侥幸过关，那些熬过的夜、受过的累，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甜蜜的果实。
      第二次，我一口气报了三科。备考的日子里，我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在知识的沙漠里艰难前行。最终，凭借着日复一日的坚持与努力，我竟然全部过关。然而，古代文学却给了我沉重的一击。这门课有六大本古文，四大本《古代文学史》，三大本《古代文学史讲义》，十三本书还要背70多篇古文古诗词，在全日制的湖师大是分三学期考完的，自考则要在六个月的时间一次考完，第一次，我以 57 分遗憾落败，看着那刺眼的分数，满心懊悔。
      考古代汉语更恐怖，有道题20分，由20小题合成，对一题得一分，错一题倒扣一分，考场上下笔时手都忍不住颤抖，每一笔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
     但我知道，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无数个日夜的拼搏后，终于，三年的时光雕琢出了汉语言文学专科的毕业证。当我拿到证书的那一刻，心情五味杂陈，往昔的艰辛与疲惫都化作了欣慰的泪水。这一路走来，我不过是在书海迈出了一小步，却在自考的道路上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征途。
特赋诗一首：
学梦痴心岁月间，半生追逐路维攀。
佳时屡误愁肠绕，好运频残苦泪潸。
幸有友朋邀自考，肯将勤勉破重关。
三年不负书耕力，终捧文凭绽笑颜 。
                2025.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