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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城市的迁徙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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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6 09: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津市吴若愚 于 2025-3-13 08:26 编辑

散   文
—当代—
                                                                                           --余小英
城市的迁徙者

                我曾经蹲在一群蚂蚁旁,看它们驮着半片残叶,或抬着一条死去的毛毛虫,浩浩荡荡在草丛里爬行。它们穿过坚硬的草根、田和一个一个深陷的脚窝子。它们伏于尘埃,承受着草叶、灰尘以及风的重量。它们的生命如此赢弱又如此强大。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蚂蚁,我思想的四肢跟着它们缓缓爬行,我身上扛着虚幻的、沉重的残叶,我的内心充满悲壮的斗志。只是,尘世辽阔,我却不知道自己爬向何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蚂蚁一样不断迁徙自己, 从农村搬到城市,又从一条街道搬到另一条街道。我试图以搬运的方式来逃离原乡和原乡的我。这并不是骨子里的逃离。事实上,直到现在,我的怯弱及语言依然被原乡的那个我掌控着,我精神的蝶衣依然在原乡翩跹高蹈。曾经有个女人试图改变我的语言。她说:“你这样说话容易暴露自己是乡下人。”那时候,城市与乡村的齿轮还没有完全咬合,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思想的锈痕,一些急于在城市落脚的人为了摆脱农民的标签,他们学城里人说话,学城里人穿衣,学城里人吃饭。他们使劲儿融入城市,就像一条河流汇进另一条河流。女人亦来自乡村。但她属于乡村的部分基本看不出来了。她擦鲜艳的口红,穿尖细的高跟鞋,说一口纯正的城市话。但是,她走路的姿态和说话的样子暴露了她,那是被泥土养过被野风吹过的证据。她自己全然不知。她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情绪里。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就要接纳她的建议。我将舌头卷起来,试图从里面长出新的语言,但那些没有经过培育的语言太过狡猾,不等我触及便纷纷逃离。我又试着将城市语言储存于一个分布区,并紧紧抓住它们, 但这似乎太需要强大的注意力,它们总是趁我分神的当口踪迹全无。反复几次后,我放弃了。十多年的教化,我的舌头早己习惯了直来直去,习惯了将shi念成Si。这习惯就像血液不可更改。
                 女人是逃离现有婚姻来到这座城市的。男人我见过,不高,黑黑瘦瘦,像一条过了季的丝瓜。他给女人看手上的茧子,又期期艾艾去拉女人的手。但女人像妈蚱一样跳开了。有人劝女人,能过就好好过吧。女人像从枯树里分裂出来,脸上一片死寂。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钱递给男人,要他走。男人不走。女人又抽出一张。男人接过走了,走得脚底生风。女人大笑,妖艳的红唇像天边晕染的云霞。
                 她敞开腿坐在椅子上,向人们絮絮叨叨地讲述起她的往昔。她说她十八岁嫁给男人。男人性格不好,喜欢喝酒打人,她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她以为自己一生都将受制于男人,乡村的脉络总是太过于清晰。一天夜里,当男人的拳头再次睡向她时,她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她闻到农药的气味。那是死亡的气味。村里好几个人都被这气味带走了。那味正穿过重重黑暗向她来......
                 她挣扎着夺门而出。她要甩掉那气味。她像一粒果核,将自己从黑暗里剥离出去,一路狂奔。她跑到一条公路上。那是一条省道,不时有车灯闪过,映照着两边舒展的植物。虫鸣声格外清亮了,星空又高又远,勾勒出远方暗哑的轮廓。她像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草,内心瞬间被一股力量撑开。第二天一早,她就搭上一辆中巴车进城了。进城后,由于没有技术,加上一口浓重的乡音,她受到过很多冷遇。为了生存,她只能在城市的角落里不断迁徙自己。她挑过水泥桶,摆过烟摊子,进过工厂,贩过小菜......生存的艰辛有如繁重的鳞片一层一层包裹着她,蜕变她。几年后,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店铺,成了城市里的半个人口………
                女人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顺着她的语境,我亦看到灰扑扑的村庄,看到从瓦楞皱褶处爬出的缕缕炊烟。我看到盛大的、苦难的田野。我看到我自己。我如一株稻苗偎在稻田里。我的周围站着孤野的高山。无穷无尽的草,怎么也扯不完。
               痛感总是突然袭来。它先从手指晕开,然后是肩、背......绕了大半个身体后,最终集中在腹部。实际上,痛点一直在腹部,只是疼痛初期,我不能一下子确定它的准确位置,就像我不能准确分辨稗草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将稻苗当做稗草给拔除了),甚至觉得疼痛的周期也像稗草一样,总是隔三差五就冒出来。父亲说那是懒病。他坐在门槛上吹风,嘴唇像两片刀刃叠在一起。我真担心那刀片会突然朝我飞过来。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我无法靠近的一口深井。他总是过于沉默。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成了祖先的一部分。当腹痛再次袭来,我跟他说出心里隐藏很久的秘密——去城里时,他依然无动于衷。他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夹者烟屁股的手指像是一个虚幻,他的脸在虚幻里浮浮沉沉。我在父亲的沉默中离开了家乡。离开的时候,田野温柔得像熟睡的母亲.
(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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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6 16:35: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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