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3）操作者们

张新泉

　　
　　 三、操作者们
　　 桌子四围人散开，高靠背椅搬开，由八大金刚站五米多长桌子两边。里面一条，站了五位；外面一条，站三位。面对面又各自错开，各就各位泼墨挥毫。会场变成创作场，协会高手心情激荡，施展绝技的兴趣油然而生。
　　 八大金刚里，两个是理事，其余是正副会长。关于书画，他们自小即有爱好。只是本职工作地牵绊，老了方能重拾旧梦。个别半路出家，悟性加勤练，进入高手行列，都来得几手。暂时属于打名气阶段，作品销售情况还有待看好。没有大气候，有人要罢了，能卖一些钱，没有当成专业生意来做。这种笔会，个人太大好处没有，于公于私，却很有必要。（刮目相看是几年后，有的价值翻了几番十几番，有的一张卖到了三万五了。）
　　 这些人是专门创作一批高质量书画作品的，张挂出来让省里验收书画之乡之时才好看。因为只有老刘能和他们一较短长，不得不已要搞点高质量的东西垫底。
　　 盛会长由于退休行政级别最高，是八大金刚为首的一个。操办笔会最热心。其他副会长也精诚团结积极参与，步调一致。来了，基本都能喝一杯，得一包好烟，公款招待，何乐不为。年纪大了纯呆在家里是没有味道的，就高高兴兴出来。都是爱热闹的人，牛刀小试，巴望做出成绩，为以后进入市场筑基铺垫。做这事讲究一个好心情，好心情已经被老刘调动。现在，水平发挥到极致极有可能。
　　 天公作美，不冷不热。一样的四尺宣，由会员老谭等人给他们传递铺好，一律竖写竖画。墨汁已经倒出，按装裱挂轴的形式来办；作画的，调好了原料，除了竖式，兼办斗方。为了张挂整齐，他们不搞横幅。
　　 这个镇被称为有文化底蕴。出任此地的年轻官员，到时候都要高升的，这里是他们走向高层的黄埔。来这里并不是要把这里搞的如何好，只是镀金的。来这里不是泥菩萨过江，不出问题就成功了大半，当然有政绩更好。好像坐汽车变坐飞机，升级就快。
　　 这么一个地方令人瞩目是必然的。老年书画协会在这里进行笔会、赠送作品意义非凡。八大金刚有中国美协中国书协会员，起码也是省美协省书协会员。一时，分会会员都站了起来认真观摩，看他们高明在哪里，特点在哪里，有什么可取地方借鉴地方学习地方。

     盛会长刚刚在纸上落笔写了一横，觉得忽略了什么，停住说，“作品要登记一下。”作品的归属，老刘没有想，大概在镇里搞的，就应该是镇里统计吧，就没有搭腔。盛会长说罢，埋头写起了他比较擅长的书体，一般人很少涉猎的篆体。每个字的笔画多出几倍，特别慢，有许多讲究，要按特定写法，不能自作聪明去创，更加难于排列。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显而易见缺少定力。盛会长不慌不忙，成竹在胸，一丝不苟，冷静操作，不为他人风卷残云所左右。
　　 半饷，殷镇长木木的勉勉强强说：“是要登记一下。曹站长，你来……”
　　 一个女声在门边响起：“我拿本子来了，我来记。”文化馆员芳儿却是伶俐。
　　 老刘眼睛四处巡梭，很好，都进入状态，都聚精会神于笔尖。一会，会长里头第二年轻的高个的五十九岁的游副会长，一番笔墨酣畅涂抹，第一个写起一副草书，李白诗、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正文二十八字。老刘走过去一看就说：“这草书大气简约，浓淡相间，笔走龙蛇气韵生动，一字如几个字，几个字若一个字，草书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运笔果断不拖泥带水。游会长，你的头炮打得好。好，作数作数，请盖章。”
　　 游副会长盖好章子，把作品提了起来交给老刘。接过，芳儿走拢来，拿笔登记，老刘马上告诉芳儿作者名字，作品名称，内容，尺寸大小。这时会员甄大头拢来，协助老刘将作品平抬至空处，放在瓷砖地面上晾干。甄大头接近七十，身体尚好，平时到处赶场，有活动自然参加，不会当百分之百的守财奴，此时主动站出配合。
　　 刚刚摆好，老刘赶快走向杨副会长。杨副会长的一副很具视角冲击力的行书也写起了，老刘和甄大头抬至空处。殷镇长也跟过来，他觉得像没有人搭理他，像根木棒，不如参与其中。
　　 这时候，书记县长在会员观看作品的时候起身，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望了望，转了转，在前面会员坐的靠外一条椅子上坐了。外面光线好，也不会让作者把他们挡住。他们偶尔小声交谈两句。
　　 会员并不固定一处看，走马灯似的转着。谁优谁差，有他们自己尺度。连老桂也似懂非懂的看这些人挥毫，不知道他的钢笔书法全国得奖、博物馆收藏是不是空穴来风。他默默看，闭嘴不敢发议论，口若悬河的牛皮不便施展。
　　 八大金刚安心创作，没有人干扰他们，整个场所只有老刘一个人进行作品点评发出声音。这种声音不起破坏作用，反而起加油助威作用，是有的放矢。殷镇长也在听，好像老刘给他上简要的鉴赏课。这时老刘说：“杨会长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诗词高手写字，含着诗意表达，才气横溢。笔画正中兼偏，因此动感很强。细笔与粗笔有机组合，大小搭配相当得体。有神来之笔。”芳儿问了，记下杨会长名字，内容，名称，尺寸相关数据。
　　 第三副，老刘和甄大头抬至空地摊开，是柳会长画的一副竹子图。柳会长在八大金刚里头是第一年轻的，只有57岁，可是作画最高效，笔法熟练。他采用竖式横画，别人都是竖式竖画竖写。看见对面写字的老常，没有和他错开位置，地方转不开要互沾墨汁，身边却空挡较大，能横展开四尺宣，就打横来画，足见功夫不凡。只见他拿起笔，刷刷刷，竖画横画无为无不为，随笔从左向右展，用墨根据需要先淡后浓先远后近，主干雄奇，枝桠劲挺，叶子鲜活，疏密有致。活灵活现的竹子出现，没有最后完结，又画上几只姿态各异惟妙惟肖的麻雀。不知道的，开始都以为他画横副，老刘竖提起，大家看了，方知妙处所在。嘴巴不说，心悦诚服，老刘对这副不按常规出牌功夫到家的作品自然有几句精到的点评。完成这副画的时候，作品字数稍微多点的还在写，他真是胸有成竹，不假思索，画得太快了。
　　 不到一会儿，老赵逸笔草草的山水画起了。赵副会长科班出身，教师专美术。学生在外面大钱的干活，他是可以在外面打开局面的。要照顾家庭，退休在这块玩，没有出去。柳会长画，用笔简，赵会长用笔繁，充分表现自然界中的天然情趣。也是个中快手，看似漫不经意，随意挥洒，实是胸有成竹，快涂快抹中不乱方寸，水到渠成。两种风格，两种套路，各有千秋。
　　 有初一就有初二，老刘也进行了点评解读，绝不厚此薄彼。这如同给现场配乐，这也是一种沟通，是骡是马拉出来溜溜的自我展示，也是想通过一家之言、用心良苦地靠讲解对会员有所帮助启迪。在融合着和谐的气场里，做事人、未动手的人，语言牵连着同屏共振。
　　 接着老常（理事）的行书起了。前百纺办公室主任，退休后打的双枪，既搞装裱，习字更不放过，省书协会员有接近二十年了，自然笔力老到。现在冲击中国书协会员位置……
　　 省书协会员王理事的隶书起了。这个前国税局长，讲话声如洪钟，喝酒鲸吞牛饮，写字也有兴趣，从政没有懈怠，退休后更是如虎添翼，吸各家所长，自出机杼，一笔隶书好生厚重了得。
　　 在以上高手创作第二幅、第三幅的时候，最年长的秘书长老余花鸟工笔画、吴会长的工笔画、盛会长的篆书还在继续紧锣密鼓创作中，熟练驾驭而品种决定速度快不起来。他们不潦草图块，正说明有定力，反映了对艺术创作的严谨。
　　 余秘书长六十年代就有魏书字帖在新华书店发行，同时兼画。现在画的是有一蔸大树的草坪，百来只神态各异的大鸡、小鸡、公鸡、母鸡，或斗架，或观看，或追赶，或刨虫吃……或成群，或三五个一伙，或单独……或昂头，或平视，或低头……主体一只大红公鸡，伸长颈项，偏着头，目光炯炯，好像在警惕地守护鸡群。余秘书长的画兼工带写下笔有神……
　　 吴会长的工笔画已经出画册两本，展览不仅在本县，市里，省里都展出了，好评如潮，取得很好的经济回报。
　　 盛会长作为协会第一头，并非浪得虚名，参加了很多大赛，篆书远近闻名。
　　 今天，余、吴、盛三位数量不多，只能办出手上的这一副。
　　 一个钟头后，稀罕已成过去，一个个站着观赏的会员退回椅子上。坐下休息，耳朵里听着老刘对每副作品的点评，觉得生动到位，不晓得他们的分会长平时看似一个“默古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懂得比较深层的东西，他们就不那么晓得。平时以为他没有官体，不会沟通，不会讲话，哪是吃菜的虫。现在看来，真的应了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刘平时是水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不会卖弄，从来没有在一起讲过今天这么多的话。人微言轻，别个是不认为有水平的，也不希望他有水平，自己也以为没有水平。这个当口，被殷镇长的不知所云激发了他要说一说的欲望。他看了一些理论的东西，加上实践、感悟，所以能讲出味道。
　　 汪书记、李县长也在听，虽然脸上平静如水，心里也有波浪翻腾。平时是党八股充斥耳朵，这里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他们堂堂县府官员上生动的以前没有听到的文化鉴赏课。
　　 那个喜欢自吹自擂的老桂，心里想，轻看他了。以为他比我差得远，原来不是差得远，这个土哑巴语言艺术还不错，当一个会议主持没有问题。他的问题，不会在人前显露。不显露，谁又晓得你呢？谁又提携呢？我老桂要是谦虚，能有今天？老刘，用他，是块钢；不用就是一块石头。看得出来，殷镇长并不用他，是他自己站出来的。平时看他不言不语，原来并不是一个空壳。要是我有老刘书法这把刷子，我老桂要让全国知道，不仅仅在镇里县里市里小打小闹，要全国去搞，搞钱。并且调转方向，收手不搞写作，不到处重复发文了，不搞文学沙龙了，不经常撮几个文友老鬼的钱了。就用一笔字去弄钱，去大地方薅钱，免得有人说我窝边刺客。就以书法打天下，麻倒中国书协主席，到那里弄一官半职，挂个空头名号，何愁不财源滚滚，不成千万富翁。他今天邀我列席会议，正好和这些有档次的人拉上关系……可是，这非一日之功，还是得做窝边刺客。只要我掩饰得好，不会露出刺客原形的。现在，我的尾巴还只有老刘看出，老方稍微察觉，他们管不得那么宽，不会把丑行报告上级。只有江山文学网一群人，刮我的“猪北瓜”（大批判）了。好在县里的负责文艺的头头不调查研究，对我看法不变，信任有加青眼有加，还是让我当诗词分会长，还是评我先进，还是让我每年拿两千元先进集体奖，我可以继续玩名堂吞下，老刘老方察觉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吐出来，玩得溜溜转，我老桂生存就是这种好八字……
　　 八大金刚在老刘激励下，继续沉迷着写、画。老刘、芳儿越来越快的接受。接近一个半钟头后，柳副会长又画起了一副花鸟画，游副会长也完成了第二幅草书，他们开始第三副的创作。老刘，甄大头，芳儿，在不停的围绕作品打鸡公圈儿。殷镇长出去了刻把钟再进来。老桂凑到汪书记、李县长一堆去了，交谈一件有关事情。
　　 “我那时候负责全县文化站，记得你们这里有一个姓段的写毛笔字，他为批林批孔出过专栏。现在没有看见在这个分会里，是不是老刘排斥他姓段的？你清不清楚？”汪书记问老桂。
　　 “应该不会吧。老段在本地，好像一些搞书画的不买他的帐，认为他是牛皮客。他请我写过一篇吹他的文章，镇里有个段大笔，发常德日报……我看见老刘发展过老段，老段说太忙，搞不成……于是没有下文。”这时候老刘“和为贵”还没有对玩名堂的老桂提什么尖锐意见，仅仅好言相劝过。所以这时候老桂今天说的没有落井下石，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没有诬陷老刘。
　　 中午还有刻多钟，最多的三个人，每人三副作品，停了笔。余秘书长、吴会长、盛会长各一副，停笔。还有两三个在写画收尾……
　　 殷镇长可能是他自己不便公开的事等不及了，想早逃之夭夭，于是发话，“都到酒店用餐去。”于是，纷纷收拾行头码子，起身欲走。
　　

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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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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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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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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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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