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叶上的烟云

金丽伟

      清明的雨丝斜斜地爬满车窗，我仿佛又看见爷爷蹲在田埂上的背影。他总爱把褪色的蓝布衫披在肩头，裤脚永远卷得一边高一边低，像是随时准备蹚过哪条溪涧。
      那年月爷爷给生产队放鸭，竹竿梢头系着个裂了缝的铜铃铛，一千只鸭掌搅浑春水时，叮当声就碎在粼粼的波纹里。

     奶奶走时桐花正白。三个儿子挤在土灶前等饭熟，最小的才刚够得着灶台沿。
      爷爷爱抽烟，没钱买烟丝，就把灶膛里烤焦的桐子叶搓碎了，和着晒干的丝瓜藤当烟丝。有天我趴在他肩头数白头发，烟草的焦香裹着青草气，呛得我直揉眼睛。"傻丫头，这是山神爷赏的香火。"他笑出满脸沟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鸭绒。

      爷爷做饭手艺好，把小菜都能做出放了肉的味道。村里红白喜事都爱请他去掌勺。听爸说，爷爷每次背着黑铁锅出门，回来时兜里总揣着主家塞的烟卷。可他偏要把纸烟拆了，混着桐子叶重新卷成粗粗的一根，说这样经抽。
      三个儿子成家那些年，他把舍不得抽的红纸烟攒成了小山，全压在箱底当了聘礼。

   带我们姐妹时，他成了个会变戏法的老头。竹篾编的蟋蟀笼能兜住整个夏天的蝉鸣，桐子叶折的小船载着夕阳漂进池塘。
     爸妈工作忙，晚上也出去开会到很晚，有回我发烧说胡话，卫生院离得远，爷爷急得不行，举着煤油灯满山转，采来退烧的草药在石臼里捣出碧绿的汁液，苦得我直吐舌头，他却摸出颗野山楂说："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最后一程他走得安祥。那日清晨雾特别浓，鸭子们还在窝里打盹，铜铃铛突然断在门槛上……
      三十四年过去，山上的桐树愈发苍翠，我总疑心哪片叶子上还沾着他的指纹，在风里沙沙地翻卷，像极了当年爷爷没抽完的半截烟。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为您点赞！

雷光清

拜读老师佳作，欣赏学习点赞！

龚天宝

大赞！！！

龙阳呈祥

拜读佳作，欣赏学习，感佩才情，衷心点赞！

娄朝政

文章短小精悍，内容丰富，拜读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