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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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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5 20: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母亲在我还没能真正踏上人生旅途的时候离我而去,已经四十年了。

母亲走后的多年里,我在生活的海里孤苦伶仃,沉浮飘荡。母亲离我而去的头十年间,她时常进入我的梦。当日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才慢慢在我的梦里隐去。昨日夜里,我再次梦见母亲。她坐在屋前河岸边长满野菜的路上,身穿补丁的青袄,手拿弯月般的镰刀。我似乎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问她:“你还好吗?”“我在那边还割野菜。”说罢,她起身向长满野菜的河坡下走去,留给我的是若有若无,飘飘渺渺的影子。

我撵她,可我的腿迈不开步子,唤她,却又喊不出声来。在惊悸中醒来,月色清朗如昼,蛙鸣激荡如鼓。 我不能再入睡了,翻身起床,悄然离开卧室,走进书房,默默地坐在书桌前,耳边还想起那句话,“我在那边还割野菜。”我的眼里流出泪来,母亲生前的影像便漂浮在我眼前。

  母亲五十出头,便被肝病折磨得枯瘦如柴,虚弱不堪。在那计划经济的艰苦岁月,靠着城里按斤两供应的统销粮,也仅能勉强维持一家七口的生计。没有田地,没有工作,母亲只能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春天,河岸被野菜染得翠绿。母亲总是天未亮就起身,穿上那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青袄,手持把柄缠满布条的镰刀出门。野菜的刺划破她的手指和手臂,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只顾将一捆捆野菜抱在怀中,眼中满是希望,仿佛那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依靠。回到家,母亲将野菜洗净,晾晒在操场上那张破旧的竹篾凉席上,凉席如她的脸,日渐黯淡、疲惫。几天后,野菜晾干剁碎,装进棕色瓷坛。母亲细心照料,隔三差五给瓷坛边的槽穴浇水,只为让这些野菜变成城里人钟爱的下酒菜,换些微薄收入。天刚放亮,母亲就挑着腌制好的野菜,步履蹒跚地赶去集市。十里的路程,她走得大汗淋漓,挣来的硬币,她小心藏在青袄里,回家后又仔细盘算着,怎样用这点钱熬过艰难的日子。

  夏天,野菜渐渐没了踪迹,生活陷入青黄不接。母亲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去了冻肉厂做工。每天早出晚归,一身肥大厚实的棉大衣压在她瘦弱的肩上,让她举步维艰。那天中午,我去冻厂找她,看到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冻库里走出,头发、眉毛、睫毛都结满了霜,整个人仿佛被冰雪覆盖。可她看到我时,眼中却满是笑意,像童话里慈祥的老人。她递给我一袋冻库遗弃的牲猪内脏,还不忘叮嘱我给隔壁王大妈送些。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踉跄而吃力,消失在冻库深处。我知道,她还饿着肚子。傍晚,母亲很晚才回家,系上围裙就开始忙碌。那硬邦邦的内脏早已融化,母亲将它放入大铁锅,点燃土灶。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不止,她用自制的吹火筒用力吹,火星四溅,许久,土灶才亮堂起来。夏天转瞬即逝,冻肉厂的活计干完了,母亲又失业了。但她没有丝毫停歇,一手提铁桶,一手拿五齿筢子,去氮肥厂外扒寻未燃尽的煤球。废弃火堆里,母亲弯腰一颗颗扒煤球,滚烫的煤球灼伤她的手,她却毫不在意。装满铁桶后,母亲一趟趟往家搬。有一次,母亲被铁桶绊倒,煤球撒了一地。她艰难地弯腰,一颗颗捡起,双手沾满煤灰,脸上满是疲惫。那些煤球,是生火煮饭、冬日取暖的珍贵燃料,母亲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

  秋天,风渐渐凉了,母亲开始为我们准备过冬的衣物。昏暗的灯光下,她坐在缝纫机前,为我们缝补破旧的衣衫。那台老旧的缝纫机,“嘎吱嘎吱”地响着,像是在为母亲的辛勤劳作伴奏。母亲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中的针线在布料间穿梭,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对我们的爱。她的手指被针扎破,鲜血滴在布料上,她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又继续忙碌。那些补丁摞补丁的衣物,穿在我们身上,却格外温暖。冬天,寒风刺骨,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但她依旧为了这个家忙碌着。她去河边砸开冰层,为我们洗衣服。冰冷的河水冻得她双手通红、僵硬,她却不停歇。回到家,母亲又忙着生火烧炕,让我们能在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一丝温暖。她在屋内忙碌的身影,虽然单薄,却充满力量。

  第二年冬天,积劳成疾的母亲再也无力起身劳作。她把我唤到床前,气息微弱却坚定地说:“发奋读书,照看好弟弟妹妹。” 第二天黄昏,在众人帮助下,母亲被送上了去省城治病的路。离别时,她紧握着我的手,干裂发黑的手指不愿松开。躺在担架上,她望着天空,眼中满是对我们的不舍。夜色中,母亲被抬上船,那凄寒的背影渐渐融入暮色,成为我心中永恒的痛。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的生死诀别。

  母亲走后,我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在生活的浪潮里苦苦挣扎。但无论多么艰难,母亲的那句“发奋读书”始终在我耳边回响,她的影子也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给我力量,让我在困境中永不言弃,坚定地追寻梦想。

  生活终于有了转机,八十年代我参军入伍,次年探家,我去寻找母亲的足迹,恍惚间,似乎看到母亲向我走来,流着泪说:“我的儿啊,娘等你等得好苦。” 秋风秋雨袭来,才惊觉是幻觉。离开家乡时,我总感觉母亲的影子跟在身后,老人说那是母亲的魂在伴我左右,若真是如此,我心中便有了慰藉。回到部队,含泪写下那段给母亲的文字,倾诉我的思念与决心。

  九十年代末,我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回顾母亲的一生,她六岁丧父,十岁丧母,寄人篱下受尽苦难,长大后又为家庭耗尽心血,积劳成疾。她短暂的生命里,满是艰辛与操劳,却从未抱怨,从未停歇。

今夜,母亲再次入梦,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尽管母亲的笑容、脸庞在记忆中已渐渐模糊,但她那身着黑衣、踉跄而凄寒的背影,却愈发清晰,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激励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段路。

                      原载《常德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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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5 21:45: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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