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与蛋(散文)

袁清香

鸡与蛋（散文）
作者:袁清香
        一
　　 在物质匮乏的年月，我家不少开支都是由几只母鸡来运转，维持家庭经济的微妙平衡。它们虽然弱小，但也能肩扛重担，下的每一枚鸡蛋都用到了实处，得到了最大利益，给家人以希望，为我们提供简单的快乐与满足。
　　 我读小学那会儿，家里总有那么几只下蛋的老母鸡。母鸡下的蛋，不是来贵客，不是几个宝贝孩子过生日，不会闻到鸡蛋腥味。父母过生日，我们想趁机用筷子头蘸点鸡蛋腥塞牙缝，也不可能。父母对自己特“狠”。当然，肉更没有。即使家里养了小小的年猪，肉是要卖钱的，剩下的边角下料，过不了肉瘾。不是父母抠，而是真没条件享用。仅有的鸡蛋除了给我们三兄妹换本子和铅笔外，还要负责家里的盐、火柴、针线等日用开销。
　　 鸡蛋，是财富。这是我从小就掌握的“经济学”。
　　
　　 二
　　 这几只母鸡身知自己责任重大，是从不懈怠，到处觅食，为了“造蛋”。外面经常是鸡多食少，实在没东西可找来吃。肚子空空，鸡蛋无法生成。鸡也有和人一样善于动脑筋、尽想歪主意，出现喜欢走旁门左道的“聪明鸡”。它瞅准机会藏在家里翻箱倒柜，床上、床下、衣柜、粮仓处等到处寻。如果哪天母亲慌忙出门，忘了关碗柜门，这鸡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三七二十二，毫不客气飞进碗柜。盘里的菜，碗里的饭，钵里的汤，有啥逮啥，全收，过大年一般。
　　 它吃得一个饱嗝一个饱嗝地打。说它聪明，其实也蠢，明知是偷，居然伸长脖子高兴唱歌。得瑟中，父母回家发现。母亲大叫，鸡惊吓，展翅就飞。此时又变回聪明鸡，再不飞就是傻子等着挨揍！慌忙中，翅膀和脚顺带将碗或者钵甩到地下。“噼啪”，遍地开碎花，还向父母扮着胜利者的嘴脸，逃之夭夭。
　　 看着被鸡弄翻打碎的碗和钵，母亲大骂贼鸡，同时也责怪自己出门怎么就没关碗柜门！除了心疼还有无奈。毕竟，鸡是家中的宝贝，虽然它带来了麻烦，可家里需要它，离不开它。嘴里说打死它，却不真打，舍不得打中。
　　 鸡啊，也丰富了我们的家庭生活，为平淡的日子带来“鸡飞”的故事。
　　
　　 三
　　 我们村只有一个代销店，离我家比较远。没本子或者没铅笔了，给父母说一声。家里只要有鸡蛋，自己拿一枚或者拿两枚去换。一般都是一枚鸡蛋换一个本子或者一只铅笔。如果鸡蛋太小（新鸡下的蛋），有时候是三个小鸡蛋换两个本子。本子是密密麻麻地写，丁点的空隙也要利用，不浪费。铅笔是捉不住了还要捉，剩下的不到寸来长的铅笔，将其芯小心用铁丝往外一点点地挤压，直到继续用完为止。
　　 鸡，也有歇屁股的时候，不可能一味地长期处于高产状态。就和女人生孩子一样，生完一胎也得等段时间再怀孕生下一胎。肚子里的蛋肠空了，有一段时间，鸡需要重换羽毛，恢复身体，重造新蛋府。此时家里会出现蛋荒，我们的铅笔和本子就短缺了，便产生连锁反应。我们到处捡牙膏皮、锤桃子核、捡废铁丝、捡香烟蒂等，来变卖。每弯腰一次，就觉得离新本子新铅笔更近一步。可捡的人多了，很久也凑不够一只铅笔的钱。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寅吃卯粮，先赊后还，红着脸到代销店照父母交待的话说，有了鸡蛋马上来还。
　　 都知道鸡蛋是从鸡屁股里出来的。我们也经常看见妈妈摸鸡的屁股后，准确地判断当天有几枚鸡蛋，还一摸一个准。弟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觉得只要摸了鸡的屁股，鸡就会有蛋。弟弟哪怕才读一年级，写本子比我和哥哥厉害多了。他的字写得大，没一个星期，一本本子就完。鬼画符一般，根本就看不懂他都写了些啥。因此，没少被我和哥哥指责，说他读书不怎么样，花钱却第一。不过爸爸妈妈都是鼓励他，说不要担心没有本子和铅笔用，还夸他爱学习。
　　
　　 四
　　 代销店赊多了，小本经营的店主不太高兴。这天，放学回家的弟弟，看了鸡窝没蛋，又看家里放鸡蛋的地方空空，有些急了。明天没本子写了，再赊可能又会遭到白眼。他盯着鸡，想着主意：妈妈摸鸡屁股都能摸出蛋来，我肯定也行，自己努力吧！只要能摸出一个来，明天的本子就有着落了。下决心，必须摸一枚蛋出来，给妈妈瞧瞧。
　　 鸡，看它们两腿一绕一绕的，想要捉住，不太容易。弟弟跟着鸡赶了数圈，赶得鸡乱飞乱跳，像野鸭飞。他那小脑袋瓜灵机一动，咋不给鸡吃东西呢？他转身撮来半升谷，“啄啄啄……”地唤，这是引诱教唆。有吃的做诱饵，加上平时吃饭时，鸡都围着孩子转习惯了，也大胆，自然会上当。弟弟斗智斗勇一般，趁其不备，一下子还真的用身子压下去，摁住了一只老母鸡。他哼哼唧唧：“还是我厉害，终于逮住了！”他一脚踩住鸡的头，不让它叫不让它昂头；又一脚踩住鸡的翅膀，不让它煽动扑腾。那动作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洋洋自得。弟弟喘着粗气，嘴里继续嘟囔：“我看你跑，我让你叫，我今天必须抠出一枚蛋来。”他开始像妈妈一样在它的屁股边摸，几次也没摸到蛋。着急，又不甘心。为什么妈妈一摸就有，我就没有？肯定是方法不对，这是下蛋的母鸡，没捉错！这鸡肯定是有蛋的，蛋就在它的屁股里。我掏，我从鸡屁股里往内抠，小手使劲，不放弃！不然，本子从那里来！
　　 可怜的鸡，在熊弟弟的几番操作下，还是没变出蛋来。我和哥哥以及父母先后回家，很快发现怎么回事。此时的鸡已经是奄奄一息，没半点力气了。鸡屁股下面一滩血迹，弟弟的小手还在鸡屁股里掏。见到妈妈，讨好般连忙把鸡递过去，要妈妈摸出鸡蛋，他要去换本子。妈妈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拿起竹条就要给弟弟教训。可还是没舍得打下去，只是眼里噙满泪水。妈妈看着被弟弟快要整死的鸡，又气又疼！旁边同收工回家的人见状，哈哈大笑，放肆调侃。弟弟却一脸无辜样，虽然不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但还是低头瞄眼陪着大家傻笑。爸爸则是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好气又好笑。爸爸强压住笑脸，给了弟弟一个瞪眼：“你真会折腾，鸡没有蛋也能抠出来？怎么这么蠢！”
　　 眼见这鸡没了活路，爸爸赶紧放了血。一家人在弟弟的超级操作下，改善了一顿伙食。不过年不过节的，居然开了一次荤，吃了一餐鸡肉。
　　 家里有没有钱用，明天有不有本子和铅笔，此时都不重要了。有鸡肉吃，那是眼下最值得高兴的事，其他事，自有父母操心。
　　 妈妈心疼鸡的同时，也开始烧水烫鸡扯毛。很快，家里飘出了鸡肉香味。妈妈，怕我们吃不好，还加了两把黄豆到鸡肉里，味道就更美更香了。
　　 吃鸡了，吃鸡了，我们迫不及待！爸爸先给妈妈夹了块鸡肉，一边宽妈妈的心：“不用担心，平时还舍不得吃鸡呢，今天正好，可以改善一下生活。”爸爸又给弟弟夹了块鸡肉，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鸡蛋，是鸡自己生出来的，不是抠出来的。妈妈也只是轻轻地摸一下，做到心中有数。本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接着爸爸又给我和哥哥夹鸡肉，要我们都多吃点。妈妈也给爸爸夹了一块，嗔怪地说：“你不要只顾大家吃，自己却不吃，今天没外人，我们好好吃一顿。”
　　 那天，妈妈破天荒，没有留下一部分。我们连鸡肉连黄豆连汤都吃了个精光，个个吃得咂嘴咂舌。那次吃鸡肉的画面，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当天晚上，爸爸妈妈在月亮的陪同下，上山砍柴。他们说，吃了鸡肉，精神好，有力气。天不亮，妈妈和爸爸一人一担柴挑下山，卖给同村的一家吃商品粮的家庭，得了两块钱。马上，爸爸给弟弟、也给我和哥哥一人买了两本本子和一只铅笔。
　　 曾经的鸡曾经的蛋，给了我们这代人太多的精彩，它们是永远的功臣。它一路陪着我们长大，给我们团结的力量，给我们未来的希望。
　　 用鸡蛋换本子换笔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还。现在吃鸡肉、吃鸡蛋，只要想，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即使家里没有，也随时可以买到。
　　 不知家养下蛋的鸡，从何时就有了，但在曾经的岁月里，它是家庭的“第二成员”，没有鸡，就不是家了。
　　

覃旺成

好文，点赞！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帖、学习、为您点赞！

袁清香

覃旺成 发表于 2025-4-7 20:50
好文，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

杨小林

中国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是一代人流血牺牲、备尝艰辛、艰苦奋斗换来的，清明时节忆鸡蛋保农村家庭维持基本运转，相信同龄人都有深刻的记忆，清明时节读此文更加感恩父辈德荫子孙，向作者点赞致敬！

焦德富

拜读老师好文，故事真实动听，苦日子也满是欢乐，讲的有心，听的有乐，乐享点赞！

袁清香

史开均 发表于 2025-4-7 20:56
欣赏老师佳帖、学习、为您点赞！

谢谢老师留言鼓励！祝您健康快乐！

袁清香

杨小林 发表于 2025-4-7 21:15
中国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是一代人流血牺牲、备尝艰辛、艰苦奋斗换来的，清明时节忆鸡蛋保农村家庭 ...

谢谢杨老师留言鼓励支持，祝您身体健康！

杨大成

欣赏点赞！

朱明艳

美文拜读为老师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