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老话常德】征文
周末深夜,手机屏幕亮起,一段抖音视频穿越时空而来。指尖轻点,澧水河畔的“硪歌”便裹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漫过记忆的闸门——那不是电子杂音,是刻在骨血里的天籁,是乡村写给世界的情书。
晨雾未散时,公鸡的啼鸣啄破黎明,像一把金剪裁开青灰的天幕;土狗蹲踞门扉,吠声里藏着对陌生人的警惕与对家的守护;耕牛踏过田埂,低哞声拖曳着麦穗的重量,在湿润的空气里荡起涟漪。更不必说夏夜蛙鼓如潮、秋日虫吟低徊、风雪呼啸似歌、雨滴叩窗成韵——这些被岁月打磨的声响,是乡村最本真的方言,而其中最嘹亮的,当属劳动号子的合唱。
硪歌响起时,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澧水岸边的冬修工地。石硪在号子声中起落如飞,领唱者的嗓音刺破云层,应和者的和声撞碎在结冰的河面上。“太阳出来一点红,各位硪友来上工”——这诞生于劳作的旋律,是水乡儿女与江河的对话,是苦累里开出的花。儿时的我蜷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大堤上传来的号子声,看父亲在寒风中修缮房屋,为即将出世的我挡住腊月的严寒。母亲的唠叨、父亲的叮咛,都在号子的节拍里酿成了岁月的酒,让“平安”二字成为生命最初的注脚。
那些年,物资匮乏如寒冬的霜,但号子声从未停歇。父母像永不停转的磨盘,用汗水浇灌子女的未来。母亲走后,父亲的叮嘱“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便成了最温暖的号子,支撑我在生活的浪潮里站稳脚跟。而比个人记忆更厚重的,是安乡硪歌里的集体记忆——十万民工肩扛石硪,以号子为令,与洪水角力,将“水不成系、田不成洞”的贫瘠之地,改写成“稻浪千重”的肥沃诗篇。焦裕禄式的水利县长罗贻斌,更是将号子精神铸进了大堤:他带领群众腰斩虎渡河、筑坝抗灾,三十年如一日扎根工地,用“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信念,在安乡水利史上刻下深深的印记。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仅留下300元积蓄,却让“安乡”二字在号子声中熠熠生辉。
如今,机械取代了石硪,高楼遮住了田埂,但硪歌并未消失。它藏在故乡的云霭里,落在游子的梦境中,化作母亲纳鞋底时的碎语、父亲抽烟时的沉默,更化作血脉里的坚韧——那是面对困境时不屈的劲头,是对土地深沉的热爱。当我在异乡听到类似的声响,总会想起故乡的号子曾如何穿透金黄的稻浪、漫过斑驳的堤岸,将一代人的汗水与希望,谱成永不褪色的乐章。
乡村的号子是有体温的,它连着母亲的怀抱、父亲的手掌,连着大堤上此起彼伏的身影,连着罗贻斌们永不弯曲的脊梁。它是时光的刻度,丈量着我们与故乡的距离;更是精神的脐带,让每个走出乡村的人,无论走多远,都能顺着这声浪,找到回家的路。
当城市的喧嚣淹没了虫鸣,当霓虹遮住了星光,总有那么一段号子,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响起——像澧水的浪花轻拍堤岸,像老槐树的枝叶摩挲窗棂,提醒我们:根,永远扎在那片号子声里,从未离开。
【作者简介】刘贤安,男,中共党员,一级警督,入选湖南省公安厅专家人才库,曾在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湖北省总队服役。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军旅诗集《离开本土的遗憾》,散文集《燃烧的岁月》、《晒秋》。其中散文《寂寞的锄头》获“中华好家风”全国征文大赛二等奖;《军中针线活》荣获“格物悟廉”精短文学作品全国征文大赛散文类优秀奖;《接母亲坐高铁回家》在由团结出版社主办的“特写杯”“我和我的家乡”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优秀奖。《警察沈哥》被选入《作文评点报.中考版》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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