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节追源

杨小平

        上古时人靠树木取食、搭房，钻木取火的燧人氏，尝百草的神农氏，都与树木相依为命。那时人们虽不懂 “绿化”，却知道不能乱砍 —— 尧帝设官管山林，大禹治水后在沟边种梓柳，既固堤又遮荫，树影里藏着初民对自然的敬畏。
       商周时礼器多为木作，祭祀的桑林既是神圣所在，也与农事相关。《诗经》里百姓舍不得砍甘棠树，因那是召伯曾歇脚的地方，树木成了德政的见证。春天时天子会率人到东郊耕地，完了在田边种柳，这或许就是最早的 “植树仪式”，泥土里埋着对收成的期盼。
      到了汉唐，种树成了治国的一部分。秦始皇烧书却不烧种树的律条，《秦律》规定春天不准乱伐林木。汉代黄河边的 “万柳堤”，到了春天绿浪翻涌；成都草堂旁，杜甫亲手栽的桤树和竹子，随他写下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树影婆娑间尽是人间烟火气。
       唐宋文人爱树成癖。苏轼在杭州修苏堤，种满芙蓉杨柳，后来成了 “西湖十景” 之一；他在密州做官时，亲手种的松树如今已需十人合抱。宋太祖赵匡胤下令按户种树，从一品官到平民，都要在院子里栽桑枣、榆柳，汴京的汴河两岸，垂杨蘸水，正是《清明上河图》里的热闹景儿。
       明清时种树有了 “家国情怀”。左宗棠西征时，从泾州到玉门种满柳树，老百姓叫它 “左公柳”，风过时枝叶沙沙，像是在说 “引得春风度玉关” 的故事。江南的桑田连绵，男耕女织间，乌桕树的果子能榨油，树干可当柴，一棵树养活一家人，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到了近代，山河破碎处更见种树的苦心。1915 年凌道扬等人奔走，让清明节成了植树节，袁世凯在天坛种下的柏树，虽难挡乱世风雨，却种下了 “森林救国” 的念头。孙中山先生在《实业计划》里痛陈森林被毁之患，后来 3 月 12 日的植树节，便成了对他的纪念。
       新中国成立后，塞罕坝人在 “飞鸟无栖树” 的荒原上，用六十年种出百万亩林海；山西右玉的书记们代代接力，把光秃的沙丘变成绿海。深圳的深南大道，从土路变成 “千树竞秀” 的景观带；北京的 “三北防护林”，像道绿色长城挡住风沙。如今去公园，常看见大人带孩子种树，小树苗旁立着木牌，写着 “和小树一起长大”。
      树是活的史书。上古的树长在石器旁，商周的树映着青铜鼎，汉唐的树听过驼铃声，如今的树则沐着阳光，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沙沙作响。不必说 “木德”“仁心” 这些大道理，单看那塞罕坝的雪松涛阵阵，苏堤的柳牵住春风，自家阳台的盆栽抽出新叶，便知道种树这件事，从来都是把希望埋进土里 —— 对古人来说是吃饱穿暖，对今人来说是山青水绿，对孩子来说，或许是某天在树下看书时，忽然懂得什么叫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又逢植树节，不必穿汉服、仿古礼，拿把铁锹去郊外，选棵耐活的银杏或梧桐，挖坑时留意别碰着草根，填土后轻轻踩实，浇透水时看阳光在叶尖跳个舞。等来年路过，看见它抽出新芽，就像看见无数双看不见的手 —— 从燧人氏到塞罕坝人，都在时光里轻轻托着这片绿。

龙阳呈祥

拜读佳作，受益匪浅；感佩才情，衷心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