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麦秋佬倌》

娄朝政

         快乐的麦秋佬倌

          作者： 林长彪

       麦秋佬倌家住珊瑚岗完小北面的一山坡之下，与学校仅一路之隔，相距最多十来米远，与我们老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关门不见，开门见，可算是学校最近的邻居。

      认识麦秋佬倌很早，但真正地认识了解麦秋佬倌要始于我在这里教书当校长的九十年代初起。这时候的麦秋佬倌至少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儿孙满堂，背像一张拉弯了的弓老是伸不直，花白的头发似白非白，似灰非灰。浓眉大眼，松池的眼袋拉得老长老长，布满鱼纹式的眼角老闪一丝微笑的光芒，一双皱巴巴的手千沟万壑，像山林中的老树皮，无不时刻向世人诏示着麦秋佬倌的艰辛与不易。

       麦秋佬倌拥有三间砖瓦房，房子的两头各搭建有一毛草偏屋，一间是用来做厨房，另一间用来做牛棚、厕所、喂猪的。墙壁没有粉刷，原始得不能再原始；地面是纯粹的土地地面，黑乎乎的，虽没有大眼小窟窿，但与平整、光滑就差远了；黑乎乎的屋顶，黑乎乎的檩子、黑乎乎的栓批、黑乎乎的瓦，许多细长的光线穿过瓦片的缝隙洒落在屋子的地面或简单的家俱上，与室内的光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是一个劲儿的雪亮。尽管空气洁净，但通过光线可以看到许多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厨房间的稻草下挂着条条扬尘，像乌黑的项链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的荡来荡去。室内陈设极为简陋，几件破烂的家俱摇摇晃晃，破败不堪，几把木椅，一张桌子，砖头搭的床铺仅供人栖息。整个家除了穷还是穷，用一无所有来形容并不过份。就是这样一个家，却养活了十来口的一大家人。麦秋佬倌育有三儿四女，除了幺儿未成家外都已成家，这里面绝对隐藏着麦秋佬倌的勤劳与伟大。

       有人会认为这样穷的家，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艰苦的岁月，麦秋佬倌一定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人，然而你可就大错而特错了。麦秋佬倌的性格大大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与你的判断恰恰相反。麦秋佬倌是个开朗，活泼、善言、随和的人，不管你什么时候看麦秋佬倌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快乐的人，他那圆圆的脸上充满了快乐的细胞，一副微笑的样子伴随着太阳日起日落，让人感觉麦秋佬倌是一个极为亲切的人。

        麦秋佬倌养活一大家人，绝对有他的过人之处，没有三板斧，怎能揽上瓷器活？认识了解麦秋佬倌的人都知道麦秋佬倌有三把好手。第一好手犁得一手好田，第二把好手扭得一手好秧歌，笫三把好手熬得一手好麦芽糖。

       麦秋佬倌一年四季出什农活就干什么农活，最擅长的农活就是犁田，可以说是犁田一辈子，犁了一辈的田。每当犁田时，麦秋佬倌光着黑黝黝的上身，顶着烈日，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曲子，挥着鞭子，慢悠悠地跟在牛的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麦秋佬倌不断重复昨天做过事。一年四季笑脸常在，什么苦，什么累，都淹没在他那微笑的皱纹里。时间在飞逝，时空在不断的变换，容颜在不断地变老，然而唯一不变的是麦秋佬倌的心态和天生成的那副微笑的模样。

       麦秋佬倌的人缘关系好，一天到晚与熟人是笑脸相迎，对周围的邻居相当客气，互相间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我在这里教书多年没有发现麦秋佬倌与队上的人及邻居红过脸、吵过架，至于对我们老师那就更不用说了。麦秋佬倌整天笑嘻嘻的，喜欢开玩笑，有时候的玩笑还开得相当幽默，有滋有味。麦秋佬倌离学校最近，与老师打照面的时候多，同老师的关系好，有的老师经常找他老伴买些农特产品，如鸡蛋、鸡、麦芽糖等。虽没有相送，但交易还算公平、顺畅。

       麦秋佬倌舞得一手好秧歌。听人说他的秧歌还是在解放时跟着一女解放军学的，在一些学员中，麦秋佬倌的秧歌扭得最好，舞姿最为优美。听说麦秋佬倌的老伴儿都是他舞秧歌舞来的。一说起扭秧歌，麦秋佬倌就来了精神，眉飞色舞，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激活了封存已久的心灵，全身感到无尚的荣光。没有音乐伴奏，没有舞台，没有舞伴，心血一来潮，便舞上几步。有时候背着犁也舞，有时候拉糖时也舞，有时候闲下来也来上一段……六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还非常地灵活，身段似风如水，轻飘飘的。假若有舞台、有音乐，麦秋佬倌绝对不会比春晚的差，为此老伴儿经常骂他“沙杂种”。

       我与麦秋佬倌的接触最多，有诸多的原因构成了我们之间的缘分。第一是相处较近，远亲不如近邻；第二麦秋佬倌的性格适合我的口味，我与这类人合得来；第三是我的外婆与麦秋佬倌是堂姊妹关系，我从他那里获得了许多关于我外婆的信息；第四是喜欢听他讲地方上的历史故事。

        麦秋佬倌整天乐呵呵的，表面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暗地里却在精打细算，一大家人十张嘴要吃饭的玩意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麦秋佬倌使出他的看家本领，他的绝技一一熬制麦芽糖。每年冬里闲下来时，麦秋佬倌却没有闲着，在家熬制麦芽糖。用糖换些米或钱，以解家里缺粮的眉燃之机。每当别人饿饭的时候，麦秋佬倌家却白米满缸。麦秋佬倌家里虽穷，但孩子们没有饿过饭，就凭这一点麦秋佬倌还是算个有本事的人。

      麦秋佬倌做的麦芽糖那是地地道道的绿色食品，纯手工制咋，纯农家口味。乳白色的麦芽糖看起来硬，吃起来软，用落口消融来形容决不为过。麦芽糖在过去不发达的岁月里是我们农村的特色美食，尤其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食品。每当麦秋佬倌熬糖时，我会不请自来，一是蹭烤火，二是同麦秋佬倌唠嗑，三是蹭点糖水喝或蹭点糖吃。有时候发了吃糖的瘾，买上两元钱的糖，撑得你直打饱嗝。别人熬糖凭的是时间与力气，而麦秋佬倌熬糖凭的是技巧与快乐的心情。不管你什么时候去，你准能看到麦秋佬倌一边熬糖，一边哼歌调腔，快乐的心情易于言表。有时候老伴会给麦秋佬倌送上句“沙杂种”的臭骂。老伴儿她骂她的，麦秋佬倌他乐他的，在他心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外甥打灯笼一一照旧。麦秋佬倌像是玩魔术式的，一会儿将一锅水变成了黑乎乎的糖，一会儿又将黑乎乎的糖几拉几扯变成了乳白色的麦芽糖，整个过程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我调走了，与麦秋佬倌失去了联系，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有吃过麦芽糖。后来才知道麦秋佬倌带着他的牛，他的犁，他的秧歌，他的麦芽糖去了遥远的天际，最近没事，想起了快乐的麦秋佬倌，想起了麦秋佬倌的麦芽糖，在网上买了一点解馋，无论怎么品味，总吃不出麦秋佬倌的麦芽糖的味道。真的是岁月匆匆带起了曾经的美好，失去了的东西是无论如何是找不回的，它将随着记忆的消失，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与天上的星星成了永恒。

202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