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53年秋天,父亲因工作调动,全家人包括姥姥、母亲、哥哥、妹妹和弟弟共七口人,雇了一只小舟,家具只有炊具,衣裳装在几个大胶袋子里,连木箱也没有一个。船工用双桨划船划了一整天才到安乡西门口码头。上岸后吃饭,饭店座落在今天的西正街和北正街交叉处,饭店是二层小木楼,店家好热情,吃的什么菜不记得了,只是那木甑的饭的香味至今还能回味出来。 到安乡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县城怎么这么小,街道铺满条石,不但没有汽车,连个自行车也没有。县城被河道包围着,通往县城外要经过木桥,分别是南外街的南熏桥,俗称南门桥,位于下东门街的年丰桥俗称下东门桥,位于今城东小学的启明桥俗称上东门桥,位于安乡一中老校门外的北固桥俗称北门桥,如今桥没了,遗迹尚可寻,县城中间那道堤的西侧便是河流,老县城被限制在这大约2平方公里的范围以内。在此建议若城市改造,这道堤千万别毁了。至少要保留一段作为历史的见证。 对安乡县城的第二个印象是县城怎么到处都是水塘,据说县城有大小水塘几十个,现在还记得的是:簧门堤南北两侧,字藏湾一大片,新堤街和金水桥一湾,县委大院东侧等等,夏夜蛙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群众吃水用水方便的很,给人家挑水也是一项职业。人们没有自来水的概念,认为那是大城市才有的。说了水再说电,家户人用洋油(煤油)没钱的就不点灯,很阔气的家庭点煤气灯,城里有一家火力发电厂,是赵子风家的,厂址在今金水桥口,有几个大单位用电照明,电厂机器声忽大忽小,灯光忽明忽暗。 第三个印象是县城还算热闹,最热闹的地方是东后街,那里多有茶楼酒肆,还有个大剧院叫“胜科大舞台”,估计是抗战胜利后修建的,原趾就在今文化馆。每来了新戏班子广告宣传必是“大回荆州”, 人们茶余饭后便有了谈资。街上要热闹好一阵子。别小瞧了这小县城,还有几个时髦人呢!有戴金边眼镜的,有男穿西装,女着旗袍的,有手拿文明棍的。经过 1954年大水和以后的政治运动,这些就看不到了。 那时尚没有农村和城市户口的限制,农村人还是觉得在城里混饭吃不容易,羡慕城里人又不敢轻易离开土地,乡里人有城里人亲戚是是非常荣耀的事,到亲戚家走动到饭店清吃一碗大面(麦苗)是很客气的了。回到家会喷好一阵子。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仅几十年时间,县城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的只剩下地名, 如金水桥,在今新堤街,岩桥,在今南外街,老猪行,在今下东门街,青龙宫,在今南外街,周家池塘,在今供电局,和丰桥,在今和丰巷北口。昔日的县府街现在成了小菜市。沿河的大兴街成了今天的沿河路,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兴街经常发生火灾。还有一总到五总简直不知所意了,大家在《安乡的街》这本书里找答案吧! 说到儿时,就必须说到读书、学校、老师。我是从津市转学过来的,大概就是凭津市学校的一纸证明。 城南完小一直在现址,一圈平房教室围着操场,教室比操场高一些,校门开在南正街,南墙外是一家窑货店,这家店生产泥烧的炖钵、陶碗一类的日用品,店主的公子是我同学。同学中最有背景的要数一位副县长的儿子。班主任老师熊孟明,教语文课,她很和气,多年见到她还是老样子,算术老师是何养茂,个子很大,他去世后毛素珍老师教算术,见谁都是一脸微笑,教体育的是贺修明,一张娃娃脸,我总觉得他不会老,教美术的严钦璋,后来担任了安乡县第四届政协副主席,他素描画都很逼真,他宿舍墙上挂着他画的赵一曼画像,看来他十分敬重这位抗日女英雄。到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换成了郭绍仪,他最讨同学喜欢的是会讲故事,他讲苏联卫国战争时《青年近卫军》故事,好像这本书就是他写的。他讲水浒,我们听得入迷了不想回家吃饭。郭老师还有一个特长就是钢笔字写得好。我们小学毕业时的班主任是周镇亚,是从出口洲调来的。校长是刘四海,教导主任是周伟,再前是周仲元,周主任颇有一点文人气质,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离休后一直从事地方文史研究。有几个没上过我们课的老师据说都有直己的爱好和特长。如徐救珍老师、舒建芳老师,程淑俊老师等。程淑俊老师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宋希濂的侄媳妇,身上透着大家闺秀的气息,口琴吹得很动听。受其启发,我开始学口琴,吹的不好,总算会了一门乐器。簧洁老师工作突出,还去北戴河享受过疗养待遇。1957年反右时,有几个老师被打成右派,离开教师岗位下放劳动,过了许多年的屈辱生活,那是他们最年富力强的时期。那时有一首歌:“右派,右派,像个妖怪……”我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好的老师怎么是妖怪呢? 记得小学时有几件事情,一是学习苏联,苏联是老大哥,那里就像人间天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男人女人都穿花衣裳,学校号召男女同学都穿上花衣裳,学校开大会,同学们穿的花花绿绿一大片。后来又说那是修正主义,资产阶级生活作风 。时兴了一年吧!二是下乡插秧,去体会“锄禾日当午”那首家喻户晓的诗的意境。这年我11岁,去的地方是安猷乡的子龙社,那里有一个矮小的砖屋小庙,屋后有一根有枝没叶的枯枝梅花树,据说三国时蜀国大将赵子龙在这梅树上栓过马,那梅又叫系马桩。我们住在农民家里,开地铺,睡板桶,和农人一道下田插秧,一陇田好像没有头,累得直喊腰疼,大人们还说蛤蟆没有格格(土话脖子)小孩子哪来的腰。奇怪啊,怎么拿我们和蛤蟆比呢?吃过晚饭后还去收兰花籽(一种绿肥)浑身上下都是汗和泥,在乡下三天没有用热水洗过澡。都是跳进塘里戏水乐翻天。到乡下劳动几天没一点报酬。大米饭吃个够,饿的也快。菜就是没放什么油的盐水加浏阳豆豉打汤,都觉得是美味,现在我还经常做这个菜,还加些那时没有的佐料,就是折腾不出那个味道来。七找八找原因就是家里不是烧柴火的大锅大灶,也许吧!三是班上选1名少先队中队长和2名中队委,老师心中的中队长人选就是我,不过还是要民主民主。, 三 少先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必须是品学兼优,我是班上最先入队的,最早当的官就是小队长,小队长可以挂个白底有一条红杠的臂章。中队干部的臂章是两条杠,大队干部是三条杠。有一天我的红领巾不见了,急得我天昏地转,我告诉妈妈 ,妈说不要紧的,我去到裁缝那里去给你做一条不就行了。我哭着说那不行的,老师说,老师说这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烈士鲜血染成的,做的不行。这个“老师说”是一句无处不用的万应丹,妈说我看见学校就是在裁缝那里做的红领巾,我无语了。现在想起来甚是可笑。 班主任宣布开始选中队干部,选一个中队长,2个中队委,可以提5个候选人,每个人可以举三次手。同学们开始提名,我在其中,不过是在第四。举手投票开始,同学们每人举三次手大都投给了前三个候选人,我落选了,这个结果令班主任很不满意,又不好明说,他说发现有同学在举手时交头接耳拉票,这次选举作废。其实这个理由很苍白无力,这时班上有一个张同学举手发言支持老师,要求重选,老师问大家重选行不行,大家都说行。开始提候选人,还是那个张同学第一个发言,提我当候选人,后来的结果大家一定很清楚了。前一年我和张等几个同学在一起聊到这件事,我说张同学你真适合闯社会,精得很哩!他现在是一家企业的老板,确有点经济实力的, 四(1954年大水) 每每说到安乡的洪水,总会拿1954年的大洪水来比较。那年洪水什么样,知道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亲眼见证了那场洪水,不过是局部的,因为我才9岁。 相对于抵御洪水,凭着高于河床的优势,县城是不设防的,没有防洪大堤,县城像一个漂在大河里的长岛,人们习惯了水涨水退, 据历史记载,1954年长江发生特大洪水,荆江分洪区曾先后3次开闸分洪,对确保江汉平原和武汉市的安全发挥了重要作用。无疑,安乡既作出了牺牲又作出了贡献。 那年夏天,在记忆中好像没有晴过天,白天也像黑夜,常常是雨点像豆子从天往下倒,气温也特别抵,许多人都穿上棉袄。劈雷闪电吓得小孩都不敢哭。最大的谣言就是龙宫里跑蛟了,意思是蛟龙挣脱了锁链,跑到人间兴风作浪,人间要遭大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