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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坐上改签了的同一次火车去上海。 出了上海站，那上海的路，那上海的楼，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令人目不暇接。上海就是上海，我即时从《霓虹灯下的哨兵》、《战上海》、《马路天使》的电影里走了出来，我是从电影里得到的上海印象。下车后赶紧找旅社，到处旅社挂着客满的牌子，好不容易住进了一个叫“唐山旅社”的旅社，上下铺，一间屋子住了十几个人。安顿好了去找吃的，饭店不好找，找到的饭店都是客人满满的，要想吃上饭，你就得在人家后面候着，象是排队买什么东西，现在的年轻人也许会问，是真的吗？不排队是不行了，排上队也不一定能吃上饭，不是到点要下班了就是东西卖完了。我俩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阳春面店，赶紧排上队，何的前面是三个人，我的前面是两个人，我想我会比何先吃，何前面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何端上了碗，他的后面又站了四个人。我前面的第一个人很快就吃完了，我想我也快有吃的了，不曾想我前面的人是一个白胡子老夫子，有点像前清人的打扮，他全然不顾后面排队的人，他吃面时旁若无人，那面条是一根一根放在嘴里，然后慢慢的嚼，吃几口喝一口汤，吃几根面后又拿出小手绢抹抹嘴，擦擦手，我简直看得血胀，有什么办法呢？后面有叽叽咕咕的，就是没有大声抗议的，我在想：哼，等我坐上去我也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轮到我了，复仇的愿望却全仍到爪洼国去了，饿极了，只剩下狼吞虎咽了，没了复仇的动力，我想报复的人走了，那老夫子颤颤巍巍消失在人流中，我在想这老夫子在刚刚过去的文革中肯定是个挨批斗的坯子。我能复仇后来者吗？他们没有催我，都是很有素质的样子。 第二天很早就起床，想看看上海的早晨，当然不是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出旅社大门就是一个长长的小街巷，小巷两边是清一色的二层青砖瓦房，街道上很整洁，令人惊讶的是家家门前摆着一个清洗过的马桶，马桶口朝外，倾斜着一字儿排开，像魔术师展示道具一样告诉观众，这里面可是没有猫腻的啊！马桶颜色以红色漆为主色调，有的马桶上面还有镏金的花纹，我想起安乡人在形容某人只有光鲜的外表而无实才时最常用的词，就叫“红漆马桶”，那时候安乡也有人家用马桶，不过很少有示人的，马桶曾是女儿出嫁的陪嫁品，已经消失多年了。快走到出口时见一排男士背对着人在方便，原来这是个小便池，上无天盖，四周也没有遮拦，男女走过如同什么也没看见，看来是见怪不怪了。后来在进一个厕所的男洗手间时，却见一个女性清洁员在拖地，我慌忙退出，不料那女清洁员说：“没关系的，你们外地人不习惯，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上海竟是这样的开放。 吃过早饭后直奔南京路一带，先到福州路集中卖文具的地方，买到了所有想买的材料，完成了主要的任务，然后把买好的材料到邮局以包裹寄回安乡，俩人都感轻松了许多，剩下的就是逛大街、逛商场了，逛商场看商品陈列和商场装饰也是任务。所以还是心安理得的。 进了上海第一百货商店才知道什么叫大，商品什么叫多，瞄准了要买的东西，打算走的时候买，难得成包袱。我走到玩具柜想看看有不有女儿适合的玩具，我见玻璃柜里陈列有一款小直升飞机，我问营业员，能飞吗？那营业员回答了一句上海话，我没听懂，我再问，她用还不如我的塑料普通话说“21世纪”，我啄磨了一会儿，我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说这玩具要到21世纪才能飞起来，一看标价15元，这么贵，殊不知，我那时候的月工资才三十三元五角。不能飞，不买，你懂的。果然这种玩具飞机在20世纪没看见有飞起来的，前不久外孙找我要玩具，点名要直升飞机，我说能飞吗，他说能飞，花90元买下一架，果然能飞。时间到了21世纪的14年。那营业员还蛮有预见的啊！何买了一些东西，我特记得是给他受雇单位的同事买了一件缎面棉袄。这棉袄还有故事在后面哩。 南京路很长，那时不是禁止机动车的步行街。人行道上有多少人是无法统计，那拥挤的程度你怎么想都不为过，只要朝那个方向走，不用费力气，你会被人流推着走，有时候还被逆行的人撞着倒退几步，这里永远象是影剧院散场一样。 傍晚，南京路上的霓虹灯陆续亮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如此之多色彩的、如此之多变幻的霓虹灯。出了南京东路来到外滩，电影里的镜头变成了现实的景观，我们走进黄浦公园，这里曾发生过令中国人屈辱的事件，解放前公园门口曾挂出过“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公园是袖珍型的那种，不大，很安静，花木茂盛，许多空地被一对对情侣天当被、地当床的占据着，他们相拥在一起，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不堪入目的事随处可见。马路西边是一排被称为万国建筑博物馆的西式建筑，霓虹灯带静止的勾勒出它们的轮廓。江边的一堵防洪墙几乎成了人墙，伏在墙上的男女黑压压的一长溜，千篇一律的象是被进口胶粘住了一样，热情似火搂得没有间隙。实际情况是据说那时上海有上十万对的情侣领了结婚证而没有新房，继续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 黄浦江东岸有点像我们县城和大鲸港的格局，入眼一片低矮的房子，可以看见几个烟囱冒着黑烟，零零散散的灯光延伸有些远的距离。人们过江靠的是轮渡。当时有一句话叫做“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座房”。国庆50周年时去上海，离我上次的上海之行只有20年的时间，南京路成了步行街，没有了拥挤，黄浦公园没有了，那炽热的爱情景观也没有了。浦东成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示范区，拥有东方明珠塔、上海科技馆、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上海国际会议中心、浦东展览馆等知名旅游会展场所、金茂大厦等大片高端建筑集中在陆家嘴地区，夜幕下浦江两岸成了两座玲珑剔透的水晶雕塑，要是当年有钱有远见在浦东买一间房该有多神啊！说梦话了。 又是次日早晨，凭着对浦东的好奇，也想换个角度欣赏一下大上海，我们每人花5分钱买了一张轮渡票，渡轮码头就在黄浦公园的防洪墙下面，渡轮很大，上下层，好几只渡轮对开，日夜24小时连轴转。到对岸后，船刚系上锚绳，一群青年就往岸上奔去，一边还在往嘴里塞着包子馒头一类的食物。他们是赶着去上班。 到了浦东，身在上海的感觉就一点儿都没有了，说与我们当时的常德比是稍微有点过分。但那几条马路真的和我们县政府前面的潺陵路差不多宽、马路两边是一些平房和工厂，行人很少，顿时没有了参观的兴致，我忽然想到，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家复命了。我问何仁诰：“你手里还有多少钱？”我们的差旅费是分开保管的，我手里的钱做了公干，还有部分钱在他手里，不料他说：“我没钱了”“钱呢？”“买缎袄子了”，我顿时无语了，我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对他吼了起来“何仁诰，好啊！咱们吃缎袄子啊！”缎袄子是当时女人的时尚，颜色艳丽，松软光滑，手感细腻，穿上身立刻就象换了一个身份。县城有缎袄子穿的不多。我沉着脸对他说怎么办？偌大的上海举目无亲，借都没地方借，在这个大都市，两个没钱的大男人，还是人吗？没钱的恐惧像凛冽的寒风直袭而来。何也无语，我们紧急商量开了个二人浦东会议，不玩了，过浦西去给家里打电话求助，只好如此了，娘家不会不管的。到了邮局，先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这里要解释一下，当时发电报是最快的联络方式之一，一个字3分钱，加急要6分钱，不加急可能要第二天到，加急了就可能当天到。为了省钱，就在少发字上做文章，如发电报催你回家，就发2个字：“速回”。对方的省名和县名不算钱，单位的名称有的有代码，四个数目字，只算一个字的钱。发了电报再填写了长话申请单，那时没有手机，长途电话是一站站接力传送的，挂上号就坐在大厅里干等，哪儿也去不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接通了，说不定就接不通，只有听天由命。还好等了四个多小时与家里联系上了，对方声音很小，喂了好久才彼此明了白，家里答应以最快的电汇方式把钱汇过来。最快的电汇方式也等了三天。三天后才收到钱，在已经信息化的今天。可笑吧！今年春节，何仁诰从北京回安乡省亲时约我餐叙，我说起这件事，我表示歉意时不免也有几分得意，你猜怎么啦，我那年面对面吼责过的人如今已是中国画坛的著名画家了。他画的画价钱已经是按平方尺计算的了。借此机会我也炫一下，趁机张扬一下自己，何是我当年曾经吼斥过的一个大画家哩！算是名人轶事吧！何仁诰，男，字峻峰、畏之，号老拙；斋号：东篱草堂；1950年出生；湖南安乡人。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美协理事，九三学社中央画院画家；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客座教授，大风堂张大千艺术国际研究会执行会长（筹）。黄钟大吕墨彩意象山水画研究院院长。曾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理论高研班。北京凤凰岭书院山水精英班范扬工作室。中国国家画院范扬工作室画家，上海指引收藏《中华书画藏宝于民第四期工程》主要成员之一。 第三天一早，汇单到了，去邮局取，邮局说印章有个字不对，好说歹说，拿出好些证据总算拿到了钱。有了钱，精神抖了起来，现在看来，“文钱逼倒英雄汉”“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那确实算是个真理。 有了钱，买了该买的东西，又去国际饭店旁边的一个象样的饭店搓了一顿，到上海站买到了回长沙的臥铺票，此行的故事该结束了。可是，又有了新的故事，且听我说。 大概有许多人都有过遗失物品的经历，有的遗忘在剧院里，有的遗忘在汽车上，有的遗忘在轮船上、有的遗忘在飞机上、也有的遗忘在火车上，遗忘的地点和找寻的方式及结果是五花八门，弱弱的问一句，有物品遗忘在已经开走的火车上失而复得的吗？我有过，我经历过，当然这也不是十分光彩的事儿。， 夜幕降临时乘107次列车离开上海，我们都是上铺。睡梦中过了杭州，列车严重超员晚点两个多小时，到长沙时已是翻开的另一页日历了。 我们睡的上铺，等旅客差不多走完了，我们才慢悠悠的下来，出了出站口，何问我遗忘物品了没有，我说没有，正好来了一辆小轿车，司机探出头来问我们要找旅馆不，他自我介绍是省政府的司机，晚上来挣外水。他把我们拉到一家旅馆住了下来。洗漱毕刚准备上床，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包忘在车上了，那可不是小事一桩啊！那包里有给同事代买的7块上海牌手表，每块120元，还有尼龙衣，呢子大衣等等，价值上千元，这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字。这样给你说吧，如谁买了手表，背后就会有议论，他买手表的钱是哪儿来的呀？，对不被怀疑有问题的人买了手表，背后的议论则是“他的手表是吃咸菜节省下来的”。有手表的人往往会希望人家问他现在是什么时间，他会把带着手表的那只手先向上举一下，衣袖自然会下滑，手表会充分的亮出来，然后把表凑到眼前，再告诉你现在是几点几分。多说了几句，也是说忘记的物品价值非同小可。 我一下子就吓得六神无主了，门外没有出租车，我俩赶紧差不多是小跑一样来到车站，站里的服务员说那车开到车库去了，她说现在天黑，你们也不熟悉路，你们早晨去找吧，她说只要没人拿走就找得回来，像是长子在宽矮子的心。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回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演示着，我在想，我的那个包是在上铺的靠窗处，上铺要高过一般人的身高，那包一般不会被发现，我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刚亮我们赶紧起来去车站，问了路线，到了车库，其实并没有库，只是一个火车停车场，谢天谢地，那列绿皮的火车静静的睡在那里，我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车身的车次标志铭牌，车头可能早开走了。我的包包还在吗？疑惑间，车上下来一个乘务员，我们说明了来意，她说有这回事，我的心一下子就得到了慰藉。她带我们到车上，敲开了列车长的住房，我们说明了来意，给车长递上一根上海牌的香烟，车长微笑着摆了一下手谢绝了。车长看了我们的证件和车票，问了包包里的物品情况，确定了物品权属，叫我们在一个失物招领的本子上签了字，物归了原主。就这么简单，领取遗失物没有费任何周折。那列车长的手势我还记得很清楚，只是长相我是真记不得了。顺便说一句，回安乡又要坐轮船，长沙开船的时间是晚上11点。 | 
发表于 2017-6-12 08:27:51
发表于 2017-6-12 09:33: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