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回澧县公干,离约定的时间十一点钟还有半个小时,有幸趁隙寻访了澧浦楼,又了却了对家乡古文化的少许遗憾。
小时候就羡慕县城的遇仙楼,只因两则传说:
有则说的是,宋乾道中三月初三,一虬髯杂盘、满衫补丁的道人,头戴破笠、脚穿草鞋行乞街市,夜则憩卧在玄妙观或河洲之上。是日,澧州太守乔逊外出过西南桥,不料道人酒醉犯前,衙役将其投牢问罪。道人翌日酒醒,但公堂之上仍旧不语,乃题诗曰:
暂别蓬莱海上游,偶逢太守问缘由。 家居北斗星杓下,剑挂南天月角头。 道我醉时真个醉,知他愁处怎生愁。 相逢何漫不相识,却驾白云归去休。
于是旋即乘祥云而逝。乔太守方醒道人乃八仙之吕洞宾幻化,当即顶礼膜拜,并历时9年建遇仙楼以志其事。可吕仙偏不依不饶,不入斯楼,升起祥云,向澧州遍撒三斗瘪角的干死芝麻,却将六升溜园灿黄的黄豆撒了潭州。从此澧州风水渐渐东移。
再一则是:明末,湖北有位吹牛大王,号称吹遍全国无敌手,誓与澧州一决雌雄。然而,他还只走到离州城六十公里的顺林驿,就遇上了一位牛背上的放牛娃,也誓和他一分高下。牛皮大王根本没把小儿放在眼里,边走边说吹起来:
四川峨嵋山,离天三尺三。 你想上天去,只要手一扳!
只见放牛娃轻蔑地一声“PIye——站住!”,手指州城方向,喊道:
澧州遇仙楼,修到天上头。 你想上天去,还得往下走!
牛皮大王再也没有迈进澧州一步。
可是,当我在51年前的那个金秋,第一次来到古城根仰望遇仙楼的时候,斯楼仅仅三层,高不过家乡官家岭,“遇仙”也更名“八方”了。我思忖,因为那芝麻黄豆效应,即便没有红卫兵“破四旧”,官方也不会再打那“遇仙”牌的。不是吗?原本人杰地灵的澧州虽然为官的不少,但除了贺龙、林伯渠和屈指可数的尚书阁老外,大多品如芝麻,即便前程无量的蒋翊武、王尔琢、杜修经也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历经磨难而成为一介平民。
更有甚着,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寻访斯楼的时候,城墙边唯有“澧浦楼”,连“八方楼”也作古了。然而,老百姓却认同“遇仙楼”。扩张的城市及功能完善的兰江公园,模糊了遇仙楼的具体位置。车至兰江公园北门,不见楼影。停车城墙断处,问澧浦楼,摇头;问八方楼,摇头摆头点头;问遇仙楼,古楼啊?就在那边城墙上面呢!跟着城墙脚下一直走就是了。一个“古”字,道出斯楼的沧桑和记忆,道出澧人的憧憬和期盼。
于是,我顶着骄阳,沿城墙根儿往返三次终于钻进澧浦楼脚下。巷子的门牌上写着“遇仙楼巷”。跟进百多米,见左边城墙上嵌入一块大理石云:“吴廷宪 示重修东门内砖墙长肆拾屋弓高玖尺外岩城长肆拾叁弓高壹丈五尺五寸正城砖岩共长肆拾叁弓高壹丈六尺八寸自同治元年冬月初九起二年 月 日告竣”竣工时间依然空着。
啊,古人办事也有龙头蛇尾的时候!右边,一栋接着一栋的私人小楼,楼房前五花八门的低矮小平房似乎企图依偎着或超越甚至翻跃坚实高大而沧老的城墙。渐走渐窄,狭窄得让我失去信心转了回去。因一位大嫂的指点和鼓励,我又回头继续往前走。
终于,从城墙根下往上望去,见到了一座直插青天的三层木楼:平面八角,梁雕画枋龙,重檐攒顶,格门花窗,遍挂风铃,琉璃绿瓦,翼角高翘,顶端置葫芦瓶宝顶。用相机从不同角度留下了楼的风采。遗憾的是楼在城墙外,寻不见登楼的去处,只得又原路返回。路遇一位老者叫我回头继续往前走!老者的话很坚定,我当然兴奋,第三次回走过去,有一狭窄的砖混石阶。疾步登上城墙,兴冲冲地穿过两边喝茶聊天的简易房子,走下堤坡,就到了楼下。
不巧,一栋似乎与楼连为一体的两层屋宇挡住了去路。“上楼去的波?”门口一位忙活的中年女人见我迟疑,问我。“你从这里进去,见路就走,上了二楼出去就到了!”谢谢大姐!也谢天谢地!
一楼显然是个茶馆,这位大姐正忙着整理杯盘桌椅。从横幅和照片来看隔壁是讲经厅,可儒可释可道。从二楼走出来,已身值澧浦楼北门广场。澧浦楼从城墙根拔地而起,东西两边朱红外表的现代建筑无疑成了澧浦楼的群楼。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香案上供奉着大小的菩萨,案上无一例外的摆放着莲花,花内烛光闪烁。案前地上几个中间凹陷垫子,记忆信徒们无数次跪拜的虔诚史。清音绕梁,十多位信女在绕着圈子反复吟唱着“阿弥陀佛”。
楼的南北向两扇大门对开,南门前柱子上书有一副楹联,“太守有幸遇吕仙临风把酒香澧浦,名楼无言阅亘古昂首问天见奎星。”太守的玉树临风和名楼的亘古跃然于柱上,又弥漫于楼外。 对联中的“奎星”之说,也是有来历的:现址上的遇仙楼早已毁于战乱兵燹,清中叶重建文庙时,曾在其东侧建有一附属建筑,名叫奎星阁。古人以奎星主文章,二十八宿之一,取文运昌盛之意。大约在同治年间,因修复东城一带景观,便迁建奎星阁于遇仙楼旧址。
尽管内置旋梯,可拾级而上,然楼门紧锁,相望不相知,楼上的文化内涵不得一饱眼福,居高临风极目远眺也只待来日了。然梁上所恪刻龙凤、花草图案却依稀可见,至于历代名人的诗画只有忆想了。我忽然想起了明代澧州籍名臣胡澥的一首诗,写遇仙楼的唯一诗章:
郭外林垌一望收,山深溪浅识仙游。 岚光渡水云生槛,泉气侵入雪满楼。 白脉炼时无害马,红尘闹处亦丹丘。 度人卖履婆心在,长见空棂俯碧流。
楼北的池塘是明月池(又名沧堰),相传是唐校书郎李群玉游息之所。民国初年在此创立“九澧联立组武女师”,后先后更名省第二联合女子师范、九澧联立女子师范,以后又成立九澧联立中学。1952年7月学校迁出后,遇仙楼辟为澧县曲艺馆,成为居民的休闲场所。有人说那时节:往来络绎,听书对弈,品茗谈天,清风徐来,飘飘欲仙。“文革”前这里是县图书馆、文化馆所在地,现在是城关中学。由于暑假,不见莘莘学子。
州志载:遇仙楼倚城临水,水曰沧堰,亦称东府堰,周围亭台楼阁掩映在花木扶疏的园林之中。池沿植柳,池上有曲桥(遇仙桥),池下有神鲤,“每游泳时,则波纹如绣。且柳漪罥风,荷声袭月,仙楼倒影,清笛远音,最足人生遐想”。眼前的遇仙桥仅剩下几个石墩子,向我们叙说八百年这段传奇故事:
相传当时木楼时,进展一直很顺利,可是在加盖楼顶的时候,工匠们怎么也不能对准预设的位置。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溜近来,躺在地上不走,谁也赶不动。叫花子见到工匠们束手无策,便自告奋勇试试看。他仅鼓捣几下,顶盖就合缝了。工匠们惊讶之时却不见了叫花子的身影了,方知道这就是吕仙。于是,太守又命人在楼北沧堰上修建了一座遇仙桥。
刚才午睡醒来无事,顺手翻阅《澧州文化之旅》,见李翠明先生的《九澧名楼遇仙楼》眼睛一亮,这段话不得不记,因为通它过两副楹联将澧州与岳州、岳阳楼与澧浦楼、吕洞宾和范仲淹有机的联系在一起,为澧州增其色,壮其威——
在洞庭彼岸的岳阳楼上有副长联,通过吕洞宾在岳阳楼醉酒来澧州酣眠的传说,把澧浦楼和岳阳楼巧妙地联系起来,此联虽恣肆,然读罢颇耐寻味:吕道人太无聊,八百里洞庭,飞过来,飞过去,一个神仙谁在眼; 范秀才亦多事,数十年光景,什么先,什么后,万家忧乐独关心。
洞庭东西两滨,澧浦楼与岳阳楼遥遥相望,挥毫写下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的范文正公自幼即在洞庭西岸的澧州读书成人,后写出了脍炙人口之《岳阳楼记》的千古佳话。关于这些,澧浦楼其实也有一联遥遥呼应:大湖东西,澧浦与岳阳对峙; 小范忧乐,英雄要儿女平分 我想,精彩是精彩,要是范先生再来一篇《澧浦楼记》就更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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