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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名的黄侃敢骂,出名很久的他也敢骂。 王闿运就曾在黄侃面前倒霉过一次。 王闿运是当时名流,曾做过咸丰皇帝托孤八大臣之首的肃顺的幕僚。咸丰驾崩后,王闿运见朝局纷乱,曾劝肃顺早点对慈禧下手,偏偏肃顺不听,没多久反被慈禧给杀掉,形势大逆,他只好躲回湖南做他的学问。 其实,王闿运的名声大并不在于他曾当过肃顺的幕僚,而是他国学根底雄厚,文章与学问也很有几把刷子,著名的杨度、后来的齐白石都是他手把手给教出来的。 一次,黄侃去拜访王闿运。 王闿运很喜欢黄侃,尤其觉着他的诗文写得非常之好,见黄侃来,一边笑一边说:“哎呀呀,你年纪轻轻就文采斐然,我儿子与你差不多大,却还一窍不通啊。” 按理说,黄侃应该很激动,可他偏偏喜欢斜着来:“您老尚且不通,更何况您的儿子!” 王闿运:“……” 0、 他不敢骂的人有没有呢?您还甭说,还真有。 1905年的时候,张之洞很器重他,让他去日本留学。 黄侃来到日本,在学校外面租了间公寓,住在二楼。一天夜里,看书到深夜,尿急,憋不住又不想下楼,便拉开窗户,对着楼下解决。 不巧的是,楼下的租户也在看书,且还不是个善茬,忽听着窗外有水声叮咚,滴得直响,以为下雨了,打开窗户一看,却又不像,闻了闻,有股骚味,发现是尿,不禁勃然大怒,立马冲出门外,对着二楼破口大骂起来。 黄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虽然理亏,却又不甘被骂,用国骂(就是引经据典,吊书袋,拐着弯儿骂人)来回击对方。双方骂了好几个回合,越骂越起劲儿,可其他住户不乐意了,俩人唇枪舌剑,影响了旁人睡觉,便把二人劝了回去。 本来骂完了也就没啥事了,第二天照常看书,可偏偏有人告诉黄侃,楼下住的不是别个,乃是国学大师章太炎,人称“章疯子”的那一位。 这回轮着黄侃懵了,遇着真高手了。 高手与对手大不相同,对手可以骂,可以较劲,遇见高手却不能,不但不能骂,还得下跪认错道歉。 于是,黄侃赶忙下楼去道歉,两人就此遂为朋友。 黄侃称家里有事,要回国了,问章太炎怎么学国学,章太炎推荐了几位国内学者,黄侃尽都看不上眼。章太炎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急着回国,我可以指导你。” 话没说完,黄侃赶快下跪给章太炎磕响头。 这回双膝下跪瞌响头,于黄侃那是心服口服没得点滴的话说。 除了章太炎,对刘师培他也不敢骂,不但不敢,还想巴结他。 马屁的背后都藏着猫腻,巴结的背后也肯定是打着小算盘的。这小算盘有的是冲钱,有的人是奔权,也有人仅仅是为了搏心仪女人的一笑,而黄侃却是为了别的。 刘师培专门研究《春秋》,本来研究这本书的人很多,刘师培却不一样,因为他爹也是研究这本书的,他爹的爹和他爹的爹的爹都是研究这本书的,算起来是家学渊源,根底特别雄厚。做学问做到这等地步,那就非常可怕了。如同行走江湖的人随身携带着独门秘方的大杀器,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 黄侃想接近他,套近乎弄点东西出来,可刘师培也贼得很,一谈到要紧处就闭嘴不说了。 1919年的时候,刘师培36岁,得了一场大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日,黄侃来看望他,刘师培有点感伤,不禁喃喃说道:“我们刘氏的渊源家学,恐怕要在我手里给断送掉。” 黄侃:“你在北大教书,还担心没有传人吗?” 刘师培:“哎,那些学生都不行啊。” 黄侃:“那你觉着什么样的人才行?” 刘师培:“像你这样的就可以了!” 黄侃:“……” 第二天,黄侃用红纸包了十块大洋,来到刘师培家里,一进门纳头便拜,屈下双膝磕头拜师。那一年,黄侃34岁,只比刘师培小两岁。 章太炎对这事很不满意,他想:我也是你的师父吧, 那我和刘师培岂不平起平坐了么?不满意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而是黄侃的学问并不比刘师培的差。 黄侃说:“他的经学真的很厉害哇!” 后来有个叫杨伯峻的年轻人想拜黄侃为师,也用红纸包了十块大洋。
一个人的学问好与不好,有时周围的人反倒说不清白,因为挨得太近,容易看偏,离得远的反而看得更清楚一些。 有个叫吉川幸次郎的日本人在中国留学,喜欢琢磨中国的古书,某天琢磨到一处,半天琢磨不透,横看竖看,正看反看,还是看不通,只好问别人。 这个人叫周作人,周作人是著名文豪鲁迅的老弟,顺带说一声,鲁迅也是章太炎的徒弟。周作人一看,摇了摇头,说:“你去问胡适吧!” 问胡适,胡适一看,也直摇头,说:“你去问俞平伯吧!” 吉川就去敲俞平伯家的门,大门打开,出来个小巧可爱的妇人,一看递上的名片,当即回了他三个字:“不在家!” 本来吉川不打算问黄侃的,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知道他骂人厉害,认识黄侃的人和他说,你去吧,保证他不会骂你的,吉川就麻起胆子去了。 多年后,吉川写了本书,叫《我的留学记》。 书中写道,当我说明疑惑,准备拿书出来时,黄侃却笑了笑,说:“这是宋人的夹注。”意思是这话原来不是这话,是宋朝的一个人在旁边写了句话,后人却以为这是原来作者的话,竟然是个误会。 书还没拿出来,疑惑就解答了,吉川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真正的认真读书的人啊。
对于出书一事,有的人看得轻,有的人看得重。看得轻的人,觉得出书是小事, 书一本接一本地出来,钱来了,名气也来了,至于能不能读,那都是读者的事了。 前段时间,国外一著名学术刊物撤下了107篇不合格的论文,全部来自于中国。 看得重的人,反倒不肯轻易下手。就像少林寺里的扫地僧,不急不躁,潜心修炼,看似平淡无奇,不出手便罢, 可一出手,便招招致命,至于名和利嘛,倒是其次。这样的人太少,黄侃算是一个。 有人感叹:老一辈学者做学问何其扎实,书读上百遍,继而精思,始援笔为文,方可言著作文章。 只可惜,命运的眼睛却是瞎的。 黄侃一辈子都在捉弄别人,最后却被命运给捉弄。 黄侃说:“三十岁前不撰文,五十岁前不著书。” 1935年,黄侃因病逝于南京,时年四十九。 折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