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永常 于 2018-3-19 16:40 编辑
小小说 破 碗 罗 永 常
陈转儿恨婆婆是有原因的。 那时转儿嫁给大伟时，还是娇花一朵，阅历浅，对世事知之甚少。那时的婆婆正是中年半截，健壮能干，而且非常严厉。什么接人待客呀，洗衣浆被呀，菜咸菜淡呀，横挑鼻子竖挑眼，弄得转儿总是战战兢兢。 小媳妇难当啊！ 一天转儿洗衣服，把全家男女老少的衣服满满地晾晒了一竿子，累得汗爬水滴，可婆婆见了，却跺着脚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哎呀呀！俺家大伟可要触霉头了呦！要触霉头了呦！” 在一些落后闭塞的山村，流传着一种糟蹋女人的说法。说什么女人的衣服不干不净，晾晒衣服时要男前女后，若是男人沾了女人的晦气，就会触霉头，做事不顺。 转儿觉得婆婆可笑，自已也是一个女人，还搬来这些男尊女卑的封建糟粕来作贱女人。于是，她反唇相讥：“你儿子触霉头的事还多着咧，不信，你问大伟去啊！” 一听这话，婆婆就木在那儿做不得声了。 经过十多年的历练，在和婆婆的磕磕碰碰中，生活不知不觉就把转儿这朵娇花塑造成了一名悍妇。而婆婆呢，也在严厉中渐渐老去，吃喝拉撒全要依赖于转儿了。转儿觉得，现在乾坤颠倒，而且老公大伟又去深圳打工，千载难逢，是自已“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比如，婆婆老了牙齿不好使，吃不得硬的东西，转儿就故意把饭煮得像枪子。吃饭时，她看着婆婆嚼得嘴巴一歪一斜的，心里那个喜滋滋的劲儿，就像六月吹南风呢。 再比如，婆婆有痔疮，吃不得辣的，转儿就故意在菜里放些辣椒，而且碗碗菜都放辣椒，逼着婆婆非吃不可。婆婆一蹲厕所，就咬牙切齿地骂转儿：“你个剁脑壳的，今后要招报应咧！” 转儿在一边捂着嘴笑呢。 没想到，婆婆在63岁那年突然中风，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老命，但落下了个后遗症——全身颤抖得厉害，长年就像打摆子一样不停地抖。一天吃饭，婆婆竟然把饭碗抖落下来，撒了一地饭，碗也摔成了几块。转儿气得眼里直冒烟，顺手把门旮旯里一只破碗拿了来，往婆婆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往后你就用这个碗吃饭，摔烂了就摔烂了，也用不着可惜呃。” 婆婆一看，这个粗瓷碗已破了三个缺，碗边还有若干齿痕，特别是碗面上污垢叠着污垢，足有铜钱那么厚一层，又臭又腥呀！婆婆看着看着，心里一酸，几滴浊泪兀自落到了破碗里。 这原来是给一只看家的母猫——二花吃食的破碗。月初，二花发情，到外面寻找爱情去了，不知它爱上了哪只公猫，在新婚的甜蜜中，竟然弃家不归了。婆婆捧着这个二花留下的破碗去了堰塘，肥皂洗衣粉都用上了，洗了又洗，擦了又擦，结果还是有几块老渍印没法洗去。 自从换了破碗后，婆婆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扒饭挟菜撒落一地。这时，转儿就指桑骂槐，借着儿子骂婆婆：“牛蛋，你种饭呀！糟蹋粮食是要遭雷打的呦！” 牛蛋感到十分委屈，噘着嘴噙着泪，把饭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敦：“妈，地上的饭咯是奶奶撒的，你……嗯嗯……冤枉俺呢……” 转儿马上给儿子边擦眼泪边说：“哎哟，妈哪晓得呀，奶奶这把岁数了还不如俺的牛蛋咧，吃饭还撒饭，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哦！” 婆婆怄了气，好不容易从抽搐着的嘴唇里嘣出几个字来：“转儿，你……也也……会……老的……” 转儿眉毛一挑：“可惜呀，俺老了是个啥样，你也看不到噻！” 牛蛋却马上接过话茬：“奶奶看不到，那俺肯定看得到哦。” 转儿气得牙咬咬的，就在牛蛋鼓嘟嘟的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嗔道：“小猴儿，你不说话，舌头就会长疔吗？” 牛蛋被拧得哇哇大哭。 次日吃饭，婆婆双手又是一阵乱抖，又险些把手中的破碗抖落下来。 牛蛋眼尖，故意喊道：“奶奶，您可千万莫把这个碗摔烂啦！俺咯还想给俺妈留着呢。” 这话就如尖刀扎进转儿心里！她呆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觉得八岁的儿子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样的可怕。 次日，婆婆吃饭的那个破碗不翼而飞。 〔原载2014年12月16日《常德民生报》小小说专栏〕 | 
发表于 2018-3-12 21: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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