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佬""十八匠" （三）

桃源老光

       如今的木工，不似先前的木匠。
       从前木匠的扯线打眼，刨光合楔……，已统统弃之不用。如今打制家具使用的材料，也是‘三合板’，‘五合板’之类，出厂前便用机器压制得平平崭崭，用胶水沾合得天衣无缝。凡作支撑所用的大小枋材呐，多也是由厂家按照统一规格，量体裁衣，制作得完全齐备。木工手上拌用的也是些电动的机器。从前木匠不离手的斧头，凿子，几乎全都进了古董店。象征着身份的那一把锯弓，也被小巧玲珑的圆盘锯所替代去。
       没有了这些行头，自然也就不消打得眼，钻得楔。现时下制作的一些家具，离不得的倒是些射钉，接木胶之类。如此的一来，那些个柜子呀，桌子呀，没得一门不是用‘钉子’钉哈拢来的。虽然东西的表面给清漆一涂抹，再加上旁敲侧击一修饰，倒也是光漆闪闪，耀人眼目，漂亮乖巧且又无比，可实在是经不起几上几下的瞌撞。如若是搬动的回数一多，来来去去折腾得几回，这漂亮桑哒，乖吩哒的家具，便会散了架呐。根本不似先前的木匠，凭着极简单的几把凿子刨子，一把斧头，一张锯弓，丁是丁，卯是卯，榫头配上楔眼，扣合得紧凑扎实，“神墨”紧紧，严丝合缝，如同天然生成一般，摆放在家中，管用上好几代人缘！         先前的木匠师傅，不管是修房盖屋的大木匠也好，还是制作家具的细木匠……也罢，手艺要是“差火”（不济），制作工艺不到位，显然是讨吃食不到的！手艺人嘛，讲究的是靠手艺讨来吃喝。凭手艺打制出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既实在实用又兼有装饰性的家具之类，全搁在屋内的显眼处，是好是歹，一眼便让人给瞧了透，谁个见到，都会评头品足一番，免不了议论起匠人手艺的高低，更要与张三，李四比较个上下。倘若粗制滥造的名声一旦传播出去，任他是谁，也不会拿起自个的东西给您糟塌掉！再就是，先前的那种年代，能雇请匠人进门打制全套家具，多是些有钱的主儿，有身份的角儿。成套的家具，除了实用，大多是作为装饰摆设，搁在厅堂房中，用了生漆堆砌得毫光发亮，清亮有如一面明镜，能照得人影子纹丝儿不差！如若是家具底子没做好的话，光凭漆匠用生漆堆砌起来，又岂能成为这个模样的？
      所以说嘛，一物降一物：鎅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光。
      六七十年代那会儿，时兴“比武之风”。这风气大约是从解放军‘大比武’那儿嫁接过来的吧。
      那个年头内，各行各业，每隔那么一段时间，便要把手下的人员，聚集起来，进行一番比试，这叫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木作一行（细料木匠），属于二轻工业局管辖。每隔个三两年，主管局便要召开一次‘行业的比武大会’。
      比试的项目，是在规定的时间内，下属的各个木器家具厂子，推选出相同数目的人员，集中于一处，使用同样份额的木料，打制同样的一套家具。然后，搁放在一起，由业内的老师傅们共同点评裁判一个优劣，分一个高下名次。不消说，胜者为王，优胜者披红挂花，自然也就成为了业界楷模，学习榜样。
       比武时节多选择在秋季，秋高气爽的日子。因为这个时候的天气，不燥也不热，凉爽且又宜人。地点呢，多在空坪隙地，可供人们围观。看客们各自搬来坐椅板凳，人人端着茶缸子，‘排排坐，吃果果’，围坐成一个大圈圈，间隔一定的距离，伸长了脖颈，观看这一群打擂台的工匠们，各自暗中攒劲，挥汗如雨，扬斧头，推刨子，打楔眼，锯榫头，忙碌得团团打转。要在几小时之内，打制出一张三抽屉的书桌，或是一个大立柜，或是一张木床……。几门家俱，有限时间，那一种功夫也是相当的不善呐！谁先完成，谁就稳坐上头一把‘交椅’。
       先前有事去忙碌了，这等的热闹场合未曾见到。赶早不如赶巧。去的那会，恰好是比赛刚刚完结，正在评判的时刻。
       只见到，一群老师傅们，正围绕着打制好的一大堆家具，抚摸观看与评价。
       做得好的三屉头书桌，要看能否关得住‘风’住。这会儿说到‘风’，大伙儿会觉得有些个蹊跷啵？！
       有经验的老师傅，先将抽屉拉出，然后，将紧下面的‘斗门’，一把关上。随后，猛地将抽屉给推哈上去。好功夫就看这一下子！只见抽屉才刚刚合严实，下面的斗门呼一声便给打开来。按照行话，这叫严丝合缝，些些儿不差！好紧的‘神墨’！达到这样子的标准，那才叫作一个合格！
       跟着，便是两个人各站立于一头，使出浑身劲儿，推挤这书桌。倘若是纹丝儿不致有些儿动弹，如同是钉的根树桩，这才叫作好东西！
      检验床也是如此的法子，先是左推右搡，跟着人站立于床上，使了劲蹦哒跳跃，新床上这会儿要如顶天立地般，丝丝儿不致有些许的晃动，才算得是上品。
      大立柜的检验方法，更为绝妙，开门，关门时，不许有一点点的声响。门随了手掌移至何处，一松手便能立马停住。双手在柜门上下处抚摸，要无丝毫的触手感觉，光滑有如是一面镜子。
      无论柜子，睡床，还是书桌，所有的榫头与楔口的接缝，均得原副原样儿，不准另外扎木楔。
      不消说，能抛头露面，在比武大会上夺得名次的木工，从此，经由比赛高打鼓，远传名，声名远播去，自然，也就不愁了衣食来源。

吉祥

    鎅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光!

桃源老光

吉祥 发表于 2015-6-23 10:31
鎅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光!

这叫作：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哦!

付蝶

呵呵，那个时候的木匠活，简直可以申请非遗啦！

江南之夜

桃源老光

付蝶 发表于 2015-6-24 11:41
呵呵，那个时候的木匠活，简直可以申请非遗啦！

还过得些年头。这类手艺就完全消失掉！

桃源老光

江南之夜 发表于 2015-6-24 15:18

于乾松

严丝合缝，些些儿不差！好紧的‘神墨’！

郑兴州

鎅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