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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生活纪实】《桑蚕茧儿》连载之四
** 桑 蚕 茧 儿 **
大尾狼羊 (四)
除了养蚕之外,场里还有大量的农活干。给桑树剪枝除草灌肥耕地。修培堰塘清淤水渠陇沟。桑园内套种耕地间种小麦油菜黄豆土豆灰萝卜还种高粱。多种经营喂猪酿酒种西瓜栽窝竹抓啥是啥。场里规划着趁来了大批知青的革命大好形势,要抓机遇大干快上大发展。领导在知青大会上高声宣布,改变知青拿农工十八元的固定工资,为每天分工种拿工分,以充分调动大家更大的积极性。 “同志们,工分就是钱呐!”这简单一句,最震撼小尾。 小尾开始盲然了。我们接受再教育是政治大事情。我们努力干活积极表现是求进步。我们都向往着会有个光明的前途。我们还真不是为钱而来。这时的小尾,还不懂得现实生活中政治与经济的辩证关系。 一个夏天的早晨,大家都在议论着不知是谁,把泡在堰塘水里,防裂口的二十来个粪桶,多事地全部捞了起来。再一了解是家伢儿干的。他的眼睛直直的说,要多做点好事,争取早日入团。说着说着就懆动起来。明显的在精神上出了问题。于是场里派小尾与一个知青同学,护送他去常德精神病院看病。 去的当天他还是懆动不安。第二天却就恢复成了好人一个!医生说就只是用了点镇静剂,把喉咙里的一口痰吸出来就好了。再深问,医生说这要按中医的诊断,是受了太重的寒湿淤积在身,遇到急心的事就容易犯病。 小尾心里开始愤愤起来。我们大家天天风里雨里在一起打桑叶积寒湿,我们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急心事。那我们一大帮人都是有可能的病人。那我小尾也可能就是病人一个呐。这就是所谓的社会之痛时代之病吗? 家伢儿是小尾高中班上学习上的佼佼者。人聪明热情大方又随和。还是个文体活动积极分子。小尾一下想起读书时的一个课间,家伢儿对他讲起过一件事。说当天早晨上学等船过河,趸船和桥板上挤满了人。为急于过河不迟到,正要学别人的样,抢先从桥板护栏外边攀上船。突然感觉后肩背被人重重地,用手指戳到了一个穴位,当即浑身发热发麻。回头看是个半尺长白胡子老倌的,张口说了句,年轻人你不要这么急嘛,转身走了。家伢儿对小尾边说边用右手,反过去揉摸自己的左肩背。 那应该不是他的臆想。他没说过假话。小尾揣测了这事好多年。 后来,家伢儿参加七八年高考,考三百三十多分上了本科线,学校考察中得知病过没被录取。谈过两个女朋友,得知病过也就散了。家伢儿主动和小尾谈起过他的病,在长期坚持吃点药,已有好多年头没发过病了。一直在一个局办工作。上班做事还轻松顺手。 但家伢儿一直在考虑些事。不是基因不是思想而是身体有过毛病的,是不是算个社会的废人。结婚生子遗传会不会贻害下一代。若是有了孩子,注定要经受像他那样的痛苦折磨,那根本不想让他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他们,这个世界会不会更清净。 家伢儿讲得很慢,很轻。不像是随口说的。他并不是要问小尾些什么。也不需要小尾来回答。此时他的眼神,好像是被渴望重生的雨露所打湿。因为小尾分明看到了,他眼里有一片晶莹的超然阳光在闪烁。但是小尾知道的,家伢儿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来世今生轮回。 尽管家伢儿知道生命只有一次,很宝贵。他自己还是用一根麻索儿做了了断。就那么孑然一身的走了。明明白白地、平平静静地按设想好的往前走了。他年轻的生命感受到了常人很多没有经历过的东西,走时却没有怨恨过人世间谁个什么。可能家伢儿内心也有软弱,感到了人生的无望。走时却又是那么毅然决然,把生命定格在了年轻的时框里。 他集聚生命全部能量的最后一挂,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就像只蚕蛾儿破茧而去,留下个硕大洁白的茧壳儿,在小尾眼里反复地闪烁,却无法去追问。 小尾特意去他最后走的地方看过。在一栋办公楼房后面的丁字形过道口。景观不错,那里可以直接看到高高的天空。小尾在公墓山上的北坡东面,找到了他最后的归属地。朝向不错,那里是可以看到那片大桑园的方向。只是家伢儿不会再向小尾诉说什么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块冰冷冷的石碑,一堆寂寂的枯草土丘。小尾第一次感觉到了人世间的悲凉与无助。 小尾鼻子酸酸的流着些许青鼻涕,点燃一根纸烟,递给他放在墓碑上。替他从好处着想着,不管怎样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不是家伢儿受到那白胡子老倌的的点化,看破了世事而先于我们大家,象蚕蛾儿一样自己咬破茧壳儿,做出的一次勇敢出世尝试?在那他的我们未知的向死当生境界里,一定是充满了幻想和激情,而绝没有丁点儿颓废和懊悔。 此时再也没有了和他对话,只有丝丝青烟在山风中飘然而去。 这是不常提的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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