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鱼趣 （三）

桃源老光

            我这人不甚好酒，也不贪杯，故此，几十年下来，也没养成个酒瘾。不像俺的两位老弟，把得一餐不喝，喉咙就要作痒。
       虽说没点酒瘾，可这酒嘛，时不时也会沾那么一点点的，这叫逢场作戏。譬如，去丈人家拜望，恰逢老头子一时兴浓，发了驿马心，硬要拉上你作陪，伴着他喝酒扯哈白话，难道你好意思板起脸不领老人家的情？不陪着他拱个几口，天南海北胡侃一气？
       因为没酒瘾，平日露素，俺滴酒不粘。可有寻上门的亲朋好友，且又喜欢拱个几口的，这就由不得你打推辞哒，人家拉拉扯扯，亲家母儿劝酸酒，将你一把按在桌儿旁，连杯盘碗筷一齐拖哈来，酒也替你斟满起，没得法，这时候，也就由不得你假儿马嘎，也就只好打假哈哈装作恭敬不如从命样子，舍了性命陪君子，喝它个一二三两，领朋友一个情，给他个面子。
       平日里真不喝酒的，正经捡场端起杯儿要拱上几口，那也要看桌儿上有菜无菜。常言道的是：酒菜，酒菜！喝酒岂能无菜！菜若对味口，便能助酒兴。菜不对味，这酒灌下去也就失了兴趣。俺以为，没得菜喝光酒，有如是进歌厅卡拉OK，你想吼它一嗓子，却无有伴奏一个卵样。虽说人多势众，热热闹闹，可那韵味显然不足，也不过瘾。
      真要是喝酒不吃菜，由嘴巴灌进去的烧刀子，火辣，火辣地穿过喉咙，实在是难以下咽。再者，喝酒又还得讲一个意境的，有伴作陪，边喝边聊，也才有点韵味，也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境。陪同喝酒者，必定要对味口，有好的伴坐于一旁，也才有巴心巴肝的话题儿可扯。常德俚语：一人不喝酒，两人不打牌，说的就是这话。假如是一个人闷坐着喝闷酒，明显明是没得卵味的，既劳神嘛又伤身。若有几个好伴伴陪同坐着喝酒，就如同摆了一桌子的好菜作陪，喝酒的一群哥们同心同德，讲白话，扯懒谈，酒桌上的气氛也才糯粘。这就如同古人感慨的那般：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常桃一带好酒贪杯者有句口头禅，经常挂在嘴巴边上，那话说是：怪酒不怪菜！
      意思是说，只要有酒且能源源不断地满满斟上来，至于菜多菜少，菜好菜坏，都可以不计较，也可以马虎一点点。甚而还有人说，真正喜欢喝酒的，从来不择菜的好歹，炒一碗黄豆也行，抓一把蚕豆也可，买一袋花生下酒自然是更好不过。花生黄豆用大碗盛装起，搁在桌儿上，人拱它一口酒，摸它几粒黄豆，蚕豆或花生，剥去壳，塞进嘴巴里头，嚼它一伙再又拱上一口酒。
      将这话细细一思量，觉得也蛮对头的！喝酒的人嘛，喜好的是那一口，有了这一口，又焉能再想其它？自然，也就怪酒不怪菜了！记得当年，俺老爹与舅舅若凑一块，深更半夜，去哪里寻菜？要下酒，嘴巴里头总得有点子什么嚼头才好！于是，喊来老娘，从坛坛内抓几把黄豆或是蚕豆，放落锅中酌上点油，悠悠合合，炒上一炒。就这么点东西，不也就灌下两瓶酒进了肚子？老弟兄俩个，且喝且聊，抿下一大口酒，再将‘五爪金龙’伸入碗中，摸几粒黄豆或是蚕豆，直嚼得嘎嘣儿脆脆作响，那酒，不也喝得是有滋有味？
      老岳丈也是如此的一位好酒贪杯人。
      有一回，过端午节，妻特地包了几斤米的棕子，也晓得，光是几个棕子脱不得糊滴，又提了两瓶55度的德山大曲，再抱上小肥崽，夫妻双双把家还，去拜望老丈人，老丈母。
      因为贪睡，起来迟哒，到得岳丈家时，两老早上捕得的鱼儿已然卖了个一干二净。
      岳丈正埋头清理丝网，忽听得肥肥的小外孙啾啾喊喊，抬起头朝岸上一瞄，瞅见女婿伢崽提了两瓶大曲酒前来拜节，不禁喜出望外，接过手连忙开启一瓶，跟着，满满地斟上一大碗。丈母娘同了岳丈几十年，晓得老头儿的脾气：这会儿酒瘾上来哒。连忙点火发灶，于河水中洗刷净镔铁锅儿，一把搁在炉灶上，见到哦哦起锅热，忙从睡舱中的口袋内掏了碗蚕豆炒将起来。炒熟之后，递给老倌子当作下酒的菜。翁婿俩打个盘腿坐在锁口舱前，边喝边聊。一口气灌下几大口，岳丈一脸通红，呵呵笑道：这才叫作好酒嘛！这酒蛮有味道呐！喝起来才过瘾啦！要说喝酒嘛，就要喝得麻嘎稀嘎，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一步一步，像是踩着棉絮包似，高一脚，低一脚，如同云里雾里，那种韵味才叫作喝酒！
      听得岳丈开邪口说出此话，俺一旁心中连连叫苦：搞拐哒呢！儿得了啊！这老头一把酒瘾眼见是越来越狠哒！长此以往喝哈下去，不出事那才作怪！
      为喝酒一事，老岳丈接连出了好几回事儿，且都还比较凶险！有一回，险滴滴把条性命都给弄丢！
      有一年的春天，桃花汛水涨哈上来。一夜之间，铺天盖地涌上堤岸，满河里尽是黄泥汤汁，水势汹汹来得急，漩涡子打着转转看得吓人！一路狂奔流得如同飚箭，水流得是连狗都咬不着一口！如此凶险的水势，鱼儿们不敢中流击水去了，且都是顾了自个的性命，于洄水中，弯道处，草丛蓬里，一把躲藏起来。
      如此大水，捕鱼的人没得事做，只好纷纷将自家渔船泊往岸边去。手脚闲不住的，便安安静静坐下来织网或是补网。没鱼儿弄，丈母娘登岸上坡去，回自家屋内洗洗抹抹，趁难得有闲收拾收拾家里的物什。老丈人洒脱惯了，从不屑于做这婆婆妈妈的琐事。成天整日，独自一人守在船上。寂寞时，抱着酒瓶子，时不时拱上几口。腻烦了，则往中舱铺上一倒，吹吹大鼾睡上一觉。
       那会儿，恰好电视台天天播放连续剧《杨家将》。
       白日里困过一觉，睡意已消，夜晚间再也睡不着，人闲得无聊至极，待把晚饭吃罢，便将渔船托付给大河流水看守着，然后，打着酒嗝，摇摇晃晃上岸，去茶馆喊上一碗茶，悠悠然坐下来看那《杨家将》。岳丈大字不识几个也弄不懂屏幕上的剧情，喜欢的却是那打打杀杀的热闹场合。每每是守台柱子看到最后，直待茶馆收了场，这才恋恋不舍，独自一个下河去。
      这一日，码头上刚刚湾泊下两条大铁驳子，将岳丈的小渔船儿顶往了上头。
      大船阻水，船脑壳前头的流水哗啦啦直作响，如同铁锅里头炒豆子一般的喧闹。岳丈嫌嘈杂，想图安静，打划着将自个的船儿再往上靠一靠，盼着夜间能睡个安稳觉。于是，带着醺醺醉意，解开缆绳，一脚跳上船，取了根竹篙，将船撑开去。
      两条铁驳子并排泊起的，阻住了水头，激起流水涌老高，卷起来一米多高的浪头。缆绳一解开，小渔船则不由分说，随了呼啦啦吼叫的流水，径往两只铁驳船中间的空档处冲哈过去。
    小小的一条渔船，怎经得这么地一冲！那天，老头子酒喝多了，人也迷糊，等不及反映过来，这小船便在铁船前头打了横。跟着的，连人带船，被大浪加激流这么地一涌挤，竟被搅进了铁驳子下面。
      醉醺醺的老头后来回忆：
        “眼见这船要翻了，这人心里却明白不过：大事不好！这刚才饭票子真就要过河去了！人落了水，经剌骨冷水一激，酒也跟着就醒了，人随着船儿在铁驳子下面连连打了好几个滚，闷在水下，一口气接不上，连连呛了几口水进肚，心在默神：这下子全完哒！船没得哒倒是小事，人丢了性命可就太不值啊！
      因为水流且急，不一会儿，这人与船便从铁驳子后头冒哈出来。没得法啊，脑壳钻出水后连连大喊救命！喜得边头近脑的船儿都是挨着的，离家也近，听得河下有人呼喊救命，大伙儿纷纷跑出来捞人又救船。”
      这场惊险，除了船和人当时得救，床上的几床被窝，裹了全家人吃饭的本钱——购粮油的那个本本，往下径漂了几十里地，恰好被下游一位打鱼的熟人捞将起来，一看姓名，晓得是丈人家的，赶忙送还给他。其它的捕鱼业什连同吃饭睡觉的家什，全部丧失尽。
       受了这么一场大惊吓，人应当吸取教训了吧！
       丈人却说：要我不喝酒，比杀了我还难！啧！啧！你看！这劲头如何？
       大概又过了年把，这一回是水浅滩枯时候，大部分人家拖了渔船，纷纷整修船只，以备来日之大战。
      老丈却不然，依旧独自一个，把只渔船泊在那卵石滩上，整日守在河下。自然，有事无事，依旧抱了个酒瓶，时不时拱它几口，悠然自得其乐。
      那一日，从上河漂下来木排若干，一把泊在老头的船旁。
      木排泊靠码头，排上人耐不住寂寞，时常你来我往，要上岸玩耍。因天干水浅，且又是初冬时节，来来去去回回要脱了鞋袜登岸爬坡，几多的麻烦！于是，伙计们商量老丈人，每日里由他们出些钱财，用他这渔划子递渡排上人上上下下，图一个方便。
      丈人心想，闲也是闲，坐也是坐，这递人上坡也不费好大力气，且每天能白得几块钱的收入，用来打酒塞哈嘴巴，又何乐而不为哟！于是便兴高采烈，满口应承下。
      白白捡到个大便宜，老丈人喜之不胜，于是，天天日日，将船泊在木排边上，守候着排古佬们上上下下。自然，这得来的收入全用作买酒喝。
      有一天，老头酒喝高了，迷迷糊糊，接了上岸的排客回木排，系船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只脚板伸到了木头档里，将条腿给扭断。腿脚一断，自然做不得丁点事，得躺在床上歇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头这一躺，便是半年功夫。人没好利索，事却做不得一点，饭却少不得一餐，至于酒嘛，那还得喝啊！且天天餐餐都需要的。丈母娘看这情境，尤其烦燥，于是，老俩口间，少不了天天要叨叨上几句。

张汉平

佳帖丶赞！

曾巧中

         喝酒上瘾，如同吸毒，也是难以戒掉的。

曾巧中

         喝酒上瘾，如同吸毒，也是难以戒掉的。

桃源老光

曾巧中 发表于 2018-6-27 13:32
喝酒上瘾，如同吸毒，也是难以戒掉的。

还有一宗，那就是抽烟！烟瘾染上，也难得戒掉！我不喝酒，就喜欢抽烟！

天风

拜阅！欣赏！点赞！送爽！

史开均

欣赏佳作！为您点赞！

史开均

欣赏佳作！为您点赞！

桃源老光

史开均 发表于 2018-6-27 15:15
欣赏佳作！为您点赞！

谢谢！

张新泉

讲的白话还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