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奇才长老爹

毛自银

篾匠奇才长老爹

毛自银

      旧中国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的社会，差不多每个乡村都可以不依赖外人、外地经济而生存下去，只是盐、铁、瓷器等为数不多的几样除外。这样的环境，就造成了农家处处有英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的家乡古名“十里长冲”，说“十里”，其实远不止十里，一条较宽的山溪从峪中流过，到我们这里时，地势已很开阔，称“坪”了。因为这里.毛姓人占了近八成，故名“毛家坪”。
      论辈分，毛鹏长（音zhǎng）属我高祖辈，和我家同组，我喊他“长老爹”。听说他的篾匠是六七岁时便开始学了。他小时候，他祖父帮过澧州、慈利、南县几家篾货店的老板在船码头上下货，很能干，老板一高兴，便说：“你的孙子多乖巧，跟我学做篾货吧！”就这样，毛鹏长在外飘了十年，学得一手高超篾货技艺。毛鹏长心灵手巧，就是不善言谈，并且有一个古怪性格，就是他在干篾工活时，别人不能在他面前站和看——听说是师傅带他学徒时，是背着人秘密传授的，着实有几手独门子技艺交给他了。师傅意在徒儿长大后和自己的独女结婚顶烟祠。又谁知独女不幸早亡，师傅一病不起，同行多嫉妒，几颠几簸，18岁未满，落个光人回老家。家里给他找了个妻子完了婚。
      毛鹏长年轻时，家中五代同堂，大小六七十来口人，百来亩田，水成也差（水利条件不好），他巴不得跟临澧郑家河郑小康家当长工。郑小康是个行伍人，对别人态度恶劣，但对家族人、亲戚、长工还是不错的。郑家空屋多，又宽敞，又亮爽，这空屋门前便是一块南竹林，毛鹏长爱在这里休息。一次，郑家请人散堰泥巴（冬天把池塘里的泥巴摆上岸，开春挑到田里散开肥田），郑家摆阔“万事不求人”，扁担、土箕都要自家的一色新，来帮挑的谁挑了谁拿走。毛鹏长一早上就跟郑家劈了20条竹扁担，条条如人意。土箕是头年就准备好了的。郑家老当家的郑德仁说：“长师傅，我去年请人砍扁担砍了一天，还坏了我几条料，又没你砍的有模样！”
      听人说，长老爹帮人干篾活，有几样活是不干的，比如刷帚、竹扫把、菜篮、淘篓、筲箕、粪筐、鱼罩、鱼籇、鱼篓、雨斗笠、烘罩、火罗提架、吹火筒、做屋塞齐同穿房口的短竹排这一套，他说：“这些东西，是傻子都会做的。要我来，不浪费篾匠了吗？”也是，我村在家务农的男子汉，差不多人人这些东西都会做。
      但是每家都少不了他。常用的箩筐、撮箕、大小筛子（包括大吊筛、米筛、隔筛——筛糠用、罗筛——面铺筛灰面用）、窝筐、香盆（编织得更精致的窝筐）、大小塘窝、晒窝、囤谷的篾围子、香篮（送“祝米”用的很精致的提篮）、摸箩（编织极为精巧、里头放个小口罐存有微火、可用盖盖着、供老人冬季长夜摸着取暖用的小竹篓）、茶叶篓、饭篓、笆篓、油篓、船篷、竹制抬箱、滑竿竹轿、斗笠壳儿、竹桌、竹床、竹椅、睡垫，个别人家门楼的彩篾装饰这一色活儿，做起来又快又好，又亮嗦又平整无毛疵。比他年长的老人常常这样夸他：“毛鹏长做的篾活，就像人儿下（念hà，即‘人生的’）的。”
      别的篾匠破篾，用一般南竹，剔青后仍可起五六片篾。长老爹呢，可起十一二片。由于篾片起得特别薄，浸泡又得功，所以他做的货又细又轻便。为了篾活某种“艺术表达”的需要，有时还把篾线料理得比头发丝还纤细。别的篾匠的细货是请漆匠漆的。他的细货纯由自己配制的漆料“油”的。也更因为用了别人不知道的技巧，无论是用贵竹、水竹，他的货人们使用的时间比其他篾匠做的用得更久。我家现在还存有他七十多年前给做的一口老篾箱子。
      他的拿手活儿，据说是做娶亲嫁女用的花篾大轿的轿帷。顶篷图案百鸟朝凤，花里唿哨三四层，活像文庙天盖螭角翘檐，层层挂着小铃铛、小冕旒、小穗饰。轿是木匠做的。轿身四围也是细篾编成，面面有玻璃小窗，小窗之外的篾围上，每面都是凤凰彩云。小窗上的装饰物则是布做的，上面绣的尽是鸳鸯戏水。我曾问过他的长孙毛玉富，是怎样把凤凰彩云做上去的。毛玉富说：“先把篾按要求分类清好，放在一边。再找几口缸，分别按要求把颜料放进去搅匀，再把细篾放进去溏几天，时间不能长也不能短，然后取出来抢火候编：功到自然成。不过，这是发子发孙的大事，匀刀儿都要用五六把，随便不得。会做这凤凰彩云篾围的，这周围四十里只有我爷爷。”
      长老爹做事时，连他的儿子都在旁边看不得。可是，有一年，我家请他打箩筐，却愿意要我在他身旁看。还连说：“小孩子时看东西最记得住，你愿意当篾匠的话，我教你！”当时我年龄小，不懂事，没学。他是1960年去世的，享年75岁。长子毛上前，是个截匠（截，音“盖”，把树干平锯成长木板的）；次子毛上惠，是个砖匠（过去做屋在田里打土砖的）；三子毛上济，是个抗美援朝的老志愿军。由于当时那个时代，他的手艺没传下来。据说，1989年，临澧县城有几个收古董的，在珠日桥、画溪桥、烟儿港、汉四铺各收了件镶有凤凰彩云的大轿篾围，弄到香港卖了好价钱，那篾围应该出自长老爹之手。（原载澧县墨池文学）

毛先金

毛自银

感谢先金先生配图！

东方鹰a

篾匠奇才长老爹

孙圣华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付蝶

现在难得找到这么好手艺的人了

曾昭平

篾匠奇才

桃源老光

手艺人传奇！

清廉公正

这是一门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