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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月不园（2）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听我舅舅说，主要是由于我嘎公（外公）周密地考虑和计划。他老人家住在七里湖的水窝窝里，有着鱼、虾、鳖、鳝等丰富的水产资源；还有一望无边的芦苇，芦苇荡里有各种野菜、小鸟，以及白鹤、野鸭等，尤其是冬天，成群结队的野鸭便在这里栖息。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老人家便靠驾一叶扁舟游走在河湖芦荡里，或打渔捕虾、或猎鸟采菜为生，而且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方圆几十甚至几百里，他老人家都熟。当时他的三个女儿都在慢慢成年，他不想把女儿嫁得多远，也不想更多地累着自己。他相中了津市、新州和甘家湾，他认为这几个地方既便于舟楫，又离家不太远，而且人气旺、热闹。津市曾有“小汉口”之称，新州曾做过澧州的州址。他老人家从家里驾船出来，悠悠的小半天就到了甘家湾，再悠悠的小半天就到了新州，再悠悠的半天就到了津市，就这三个地方各放一个女儿，上了岸，都有落脚的地方吃饭、过夜，甚至是各种农副产品的销售。就因为他老人家这样圆满的计划，他的二女儿便成了我的母亲。然而，我嘎公的如意算盘却也没能打多长时间，老人家就在我母亲去世不久也就告别了人世。 母亲的到来，无疑使父亲更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们不想在师傅和同行较多的热闹地方去抢生意，便在离姜女庙不远的地方----嘉山脚下的东街街尾，靠近护城河的东门桥边，租用了一间门面。这门面一边是铁匠铺，一边放着街道防火用的水龙子，对门是朱家药铺，这便是我儿时的家，也是父亲的豆腐作坊。父亲和母亲往往凌晨就起来推磨、煮浆、做豆腐和千丈；下午稍闲了，也在那用生漆漆过的小圆木桶里霉豆乳。每天，由于这里生意不太好，母亲就在门面上打招呼，父亲则一头挑着干子、千丈，一头挑着豆乳走街串巷叫卖。父亲做豆乳的技术较好，也很讲究。除了做豆乳的干子要特别制作之外，他还十分注意红曲、料酒、食盐等佐料的配比。制作时他把切好的小块干子一块一块地均匀上料，然后一块一块地沿着生漆木桶从外向里、一层一层端端正正的摆好、发酵，直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这样，父亲每每挑出去的豆乳都是色香味俱佳，十分抢手。父亲的小本生意，本来没多大的赚头，他也会和和气气地待人。人家买干子时，只要有，他会把划块后的边边给送上一块；人家买豆乳时，他会另外给浇上几勺豆乳汁。因为豆乳汁常常是大家，尤其是小孩拌饭吃的喜好物。 母亲的去世是因为她得了痰火病，也就是当时最不好治的肺结核。母亲去世后，父亲默默吞下心底的痛苦，独自撑起这个已经残缺的家，常常是一个人把干子做好了天才亮，又一个人挑着去叫卖。往往等我在小阁楼上醒来，天已大亮，我饿着肚子，伸出小手摸不到父亲便大喊大哭，哭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哭。我稍大了，每当这样的时候，只好去揭开那放在铺位边上的小圆木桶，拿那桶里的豆乳当饭吃。 公私合营时，新州的几家私营干子铺合成了一家，父亲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搬到了北街的豆腐店新址，和几位同行共同劳作。这店门面上头的阁楼便成了我的家，另外两位单身长辈就住在作坊的后面。父亲为了我的安全，把阁楼用一些旧木板钉好，把被窝就铺在楼板上算是我们父子俩的床，这阁楼便成了一个阁板笼子。他又只在向着里面的板子之间留了一些小的缝隙，在我站在床上刚好与鼻子齐平高的地方开了一扇不大的木窗。阁楼笼子里有我的小木鼓、小木刀、大大小小的陀罗等。从这木窗和缝隙里，我可以看到长辈们同心协力地辛劳；看到那膘肥体壮的驴子戴着眼罩，在人们的吆喝下拉磨，一圈又一圈，在地上踩出一道深深的凹槽，那些被泡发胀了的黄豆，就随着有我的人一样大的石磨的转动，从石磨的槽缝里变成滴滴雪白的浆沫吐出来；每到应该让我吃饭的时候，父亲或许因为没有时间做菜，我便能看到他拿着一把铜瓢，在瓢里盛些饭，又接些豆浆，撒点盐，然后把铜瓢放进烧着粗壳的炉灶里，一会儿灶里便飘出阵阵带着豆奶味的清香，一层乳白色、薄薄的豆皮覆盖在上面，让人一闻到那种清香、看到那层豆皮就会垂涎三尺。这时父亲便会手端铜瓢，象是荆河戏舞台上的小生一样向我唱道：“儿呀，俺们这就开饭了哇”；曾经，父亲经常唱的荆河戏是他边忙着干活边消愁解闷打发时光的一种方法，也是我最习惯、最美好的摇篮曲，我常常是在他的摇篮曲里进入梦香。 干子铺就座落在小镇最热闹的地段，那用麻石铺就的街面连接着小镇东、南、北三条街的千百家，父亲和同事们做出来的白干子、黄干子、酱油干子、豆腐脑、霉豆渣，还有薄如纸张般的千张、裹着红曲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豆乳，都会由这几条麻石路走上人们的餐桌。尤其是雨天的早晨，那穿插飘忽的纸伞便是一道流动地美丽的风景，伴随着那钉上了铁钉的木屐鞋会从小镇的南街、北街、东街各个不同的方向一路得得地敲来，这时的小镇就象奏起了一曲动听、感人的交响曲，它打破了小镇沉睡的梦香，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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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9 08:5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