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不园（4）
不久，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一天就是阴历8月15。这天凌晨，他的疼痛突然加剧，呻吟也一直难能停止。无奈，而且无力为他分担痛苦的我，睡梦中隐约感到我唯一能为父亲做的，就是马上去找医生，去找那个前天还给父亲扯过草药的医生。我揉揉眼，蹦下床，对父亲交待了一声“我去帮你把医生找来”就出门了。此时，明月冷冷地挂在空中，把满世界都照得雪白，就像已经挂了漫天的白孝；突然，父亲不停地大声冲我喊着：我的儿，你回来；儿耶，你回来……父亲的喊声似乎是一声接一声，而且十分急促。可我不知道这是父亲对我最后的呼唤，也是父亲留给我记忆中最后的声音。相反，我加快了脚步，不时还跑着前行，生怕延迟了时间，给父亲带来更多地痛苦。那医生的家，住在小镇郊外5、6里的乡下，我为父亲拿药曾经去过。在乡下，我不敢跑，唯恐引来那些夜游的野狗的围攻和撕咬。凭着对崎岖小道的记忆，我在天亮时找到了草药医生的家，医生还没起床，我用拳头在他家的门上使劲擂着，求他快去救救我的父亲。直到医生在屋里面给我说了“马上就来”，我才转身回家。 这一次，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为什么那么漫长，似乎跑了很久很久；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就在我跨出脚去，父亲喊我的时候就已经被病魔给彻底摧毁了。我回到家，还没进门，就真真切切地听到继母的哭声。我扑进门，那泪水就立即模糊了我的双眼，只见父亲在地上直挺挺地躺着，周围湿了一大片，那原先肿胀通亮的腿只剩下一根光骨头；脸上盖的一张黄纸，把他和我已经隔开在了阴间与阳世的各边；父亲原先在豆腐店的好友杨伯伯，虽然自己因为严重的哮喘，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也在招呼两个人用几块旧木板钉着木匣。我记得，父亲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还不时回头寻找我的眼神；我记得，放学的路泥泞路滑，我被父亲顶着伽马，那肩膀给我的惬意；我记得，我调皮时，父亲的背，曾是我最贴心的港湾；我记得，每当有了好吃的，父亲虽然嘴上说着“小伢儿吃的在后头”，但总是又给了我……我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狠心早早的丢下了我，他曾经说过要真真切切地看到我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男子汉的；他曾经多次念叨过想回一趟新安老家的，那里还有我的姑娘伯伯，他在心底最牵挂的亲人……我也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借着冷冷的月光，带着痛苦、带着遗憾，走得这样匆忙。 接着，又是那两个人把父亲躺着的木匣，抬到了小镇郊外石子岭的山脚下。我跟着他们到了石子岭，给将长眠地下的父亲磕了几个头，根本没能想到应该在他的坟头还放上一点能吃的什么。天黑了，可能是继母怕我肚子饿，给我递来一个前两天就买来的月饼，这时我才知道这天就是中秋节，是该吃月饼的日子，也是月圆家圆的日子。可是，我的家呢？家呢……我苦命的父亲，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生身亲人，却也去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只留下了我在夜幕中的无助，只留下了我在此生永远难能抹去的伤痛。 不久，我知道了也就是这个八月，我生身母亲的母亲——我的亲生嘎嘎（外祖母）也跟着告辞了人世。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这样不平，要把我的亲人从我身边一个一个的抢走？从此，中秋成了我伤痛的节，使我告别月饼，陷入了漫长地痛苦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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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1 15:55: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