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鱼趣 （十）

桃源老光

      

      有岳丈岳母及几位舅哥舅佬守在长河上捕鱼捞虾之便，每每一得闲空，俺便常去他们船上噌饭。因为不懂捕鱼套路，每回去，多是坐一旁当看客观战，不敢插手，怕的是帮了他们的倒忙。去了多是静坐一旁，眼见那湿漉漉的丝网上巴满了一条条大小不等的各色鱼儿，排列有序如同喜庆场合爆燃的‘千字头’鞭炮，挨挨擦擦挤挤嘎嘎连成一排排，钻出水鲜活得乱蹦乱跳的那种场面。可想而知，当看客的那种心情，该是何等快乐？何等舒畅？那一刻，总会令人撩发起诉说不尽的羡慕，恨不得也想置它一条小船，荡扁舟于长河上下，随心所欲逛荡去……。
      有梦想藏于心底里头时常撩拔，人也就越发丢舍不下想去渔船上陪同他们捕鱼的念头。须知，时日一长，这捕鱼钓鱼也就如同抽烟，喝酒，打牌……，一旦上了瘾，也会令人入迷成痴的。   
      譬如：人拿根钓竿，戴一顶草帽，炎炎夏日，烈火烹油时刻，炙热阳光晒得人浑身滴汗打沟沟径往下淌，人晕头昏脑间仍痴迷迷睁大起双眼，把对黑眼睛珠儿，死死一把盯着水面，如此辛苦事，仍舍不得去树荫下躲一躲，图的又是个啥？人希图的不过是期盼水中鱼儿此时刻能将钓钩一口吞下。待到鱼儿上钩，藏在水下想挣脱掉，拼老性命扯得钓竿如同把弯弓，把一根细细钓线绷得冰梆紧时。这一刻，鱼在水下死命挣扎，忽地刹哈过来，悠地飚哈过去，侥幸逃命令它憋足了气力。而岸上的这人呢，此时此刻又不晓得水底下那口钓钩，究竟逮住了多大的一条鱼儿？两者紧张相持之间，人又生怕水中的鱼儿绷脱钓钩！鱼儿藏身于水中，人站立岸土上，两者间来来往往，绷来扯去，如同老师子和鬼斗法宝。人费尽了气力，可就是不能够把鱼儿扯出水来。那一刻，实在是够韵味嘛且又惬意无比啰。
      故而，俺一旦得闲有空，这人也就不由自主径往船上奔了去。
      78 年老娘病故。兄弟伙将母亲丧事办毕，恰好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奔将拢来。
      老娘在世那会，哪怕再忙再累，赶上过年时节，兄弟伙虽千万里也得奔回家。回家没别，为的就能陪同老娘过一个团圆年。老话说得极是:娘是一根箍桶篾！有娘在，家就在！如今老娘走了，这根箍桶的篾也就断了。从前依偎着老娘维系着的这个‘桶’，自然也就散开去！自此，三兄弟天南海北，各据一方，难得再聚首。
      腊月尾，俺正愁着大过年没个去处了，闷郁着一星期长假该如何打发，没想到，丈人丈母差了小姨子来家，说是接我们一块去过个热闹年。
      岳父岳母有此美意，俺也是‘梁山伯，巴不得，祝英台，喊便来’。大年二十九那天，买了两瓶好酒，提了些糖食糕点，喜孜孜携了妻手，抱着肥儿，一家子高高兴兴去岳丈家，‘打秋风’，过年去罢。
      妻子兄妹一大群，拢共是八姊妹。过大年，家家聚合于一起，凑拢来大口小口一共三十余，您瞧：这年过得热闹不！
      乡俗讲究：三十，初一，开年扫尾两天，一根藤发起的一大家子，得安安静静，团团圆圆，聚一块吃两天安静乐和的‘年饭’。喜庆热闹，吉祥团圆且不说了，人图的就是个和和美美人气足！八姊妹大团圆，一餐年饭得用两张大桌儿拼接起来才行的，这还不包括那些边头角老‘插角角’的小伢崽们。
      大年三十晚上，吃罢‘团年饭’，按老规矩，照例是‘守岁’与”团年’。
      老家伙怕冷，熬更守夜久坐不住，早不早便烧起一大堆树蔸头火，边看电视边扯懒谈。年青人花样名堂多，闲坐不下，都想借此机会杀‘家刀子’，从自家兄弟们身上捞几个零花钱用，于是你怂我恿开了两桌麻将，稀哩哗啦推将起来。
      俺人在牌桌，心却落了河，思谋着想了个点子，撺掇起两个小舅子今晚上下河陪我睡船上去，默想的是赶明儿初一大清早，放它几条丝网落水，发一个大‘利市’，捞几条新鲜鱼儿尝尝鲜呗。双手推着牌，心却默默想：这人无利息，谁又肯早起？大过年的，熬更守夜推麻将，牌打到深更半夜了，人也睡意浓浓的，有谁不想图方便睡在家中，任是谁也舍弃不下这热被窝么。若想逗引两位兄弟落河陪我去睡，那得先点‘窝子’，放点‘血’出来，得让小舅子们先捞上几个现把子，哄他个高兴。若不然，大年初一大清早上，冷风哂哂，谁又肯落河去陪你辛辛苦苦吃西北风哦？
      主意打定，便存心放它几‘炮’。如何‘放炮’，且又不落下痕迹，让人生疑心呢。这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俺的上下手如何出张子，暗暗寻思：自个是不摸不和，专捡新张打出手。如此一来，一晚上输了几十块。要的就是哄舅佬们高兴，高兴，俺也就乐和，乐和。俩兄弟们都道自己手气好，却不晓得俺是另有所图。
      到得夜半时分，牌桌散了场。俺一把扯住老四，老五俩兄弟：屋里人多，挤不下，倒不如我们几个自觉点，不劳大人们操烦，下河睡船上去吧。因为赢了钱，俩位舅佬喜欢在兴头上，也就没往深处想，三个人打起电筒落河去。
      上得船一把将船划向对岸，再停泊下来。      
      船上有个破闹钟，俺把时针定在凌晨三点，然后，三个人挤挤嘎嘎，伸长四脚躺倒在狭小的睡舱内。待到铃声闹响，俺赶紧爬起来，一把掀开热被窝，将俩位舅佬吼起床，催促他们快滴滴开船放网去。
      两位兄弟没法，只好听之任之，睡眼惺松中，起篙撑船划起桨，将船儿荡到开边，一阵手忙脚乱，应付我慌慌张张丢下三掺网。我心儿贪，只想多放它几掺，好大捞一把。可任你说破嘴皮，讲尽好话，二位老弟就是不肯干。放罢网，泊定船，他俩位依旧拱进船舱钻入热被窝。我想捕鱼，静不下心，也歇不着，便坐在船头，一支不了一支地吸烟等候着红日升起。
      那年的初一，是个红红火火的大晴天。
      晨曦初露，东方朝霞红透了半边天，俺急不可耐又把俩位舅佬赶起了床。
      河风拂过江面，激起层层涟漪，涟漪一圈追逐着一圈，渐渐往开边散过去。
      初一大清早，水上人都登岸上坡忙着过年去。这忽儿，河面上看不到来往船只，只有过渡的汽划子一条，突突突忙个不停，递渡着零星的几位散客。
      沿河一岸的山头，矇矇眬眬显现一片深沉碧色。前一晌飘落下的皑皑白雪，此时刻还未曾溶完毕，依旧披撒于碧绿丛中。这会儿看过去，好似给山头披上了一顶白帽。眼观近处，满河流水清明如玉。水浅地方，晨曦映照下，河底下花花绿绿的那些个卵石，随着水波晃动，映射出奇妙色彩，有如翡翠宝石一般，诱惑人忍不住想伸手抓它。大清早上人在这样一条河水中放网捕鱼，光是欣赏这江水山色，便足以令人心旷神怡，更不知待会儿又有好多鱼儿巴在了网上，想起这，更吸引人神往不已。
      兄弟们磨蹭许久，这才睡眼惺松，不停歇地扯着呵欠，慢腾腾走向船头艄后，各执其事。
      冬天里捕鱼收网是一件苦得不能再苦的差事儿，也难怪兄弟伙兴趣不大的。
      扯出水的丝网，不光是勒得双手生痛，生痛，粘着剌骨的河水，淋淋滴滴更加冰凉。这种冰凉，会冷浸人的骨头。捕鱼人最苦的日子，莫过于这冬季里。老丈人的一双手，一到大冬天，沾上剌骨冷水，那双手掌要扯开好些撑口，那撑口扯得像娃儿嘴巴，又长又深，嘿大嘿大。张开手掌，便显现出内里头红嘎嘎一层肉肉，叫人一瞧，看得是胆战心惊。尽管如此，可为着一家人的一碗饭食，没得法，岳丈还得接着干。倘若不干，一家人的饭碗又从何而来？         解决撑口的法儿，便是去药铺买一盒凡士林，待到忙完活路，再打开盖子，用手指头掏一砣凡士林油脂往口子上这么地抹上一层，遮掩住红肉嘎嘎的肉肉，省得霜风一吹，痛彻人的心肝。
      这天收网，喊老四帮忙。他极不情愿，却又抹不开脸面，看在俺这个姐夫份上，又不得不领俺的这份情。   
      老五立于艄后，将把桨片慢慢摇动。船只行到浮子旁，老四一把抓住浮子，将鱼网提起来。及至收网的一刻，大老远便瞧见丝网上巴了不少鱼，如同挂的‘千字头’鞭炮，隔个几寸远近，便粘得有一条，且尽是清一色的‘驼古鱼’儿。
      辛苦大半夜，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啦！按捺不住心底里那股子兴奋，却极想享受享受这水中扯鱼的乐趣。俺连忙走上前，要老四退后去，这收网的苦差事，由我来干！一瞧老四的双手，已然冻得通红，通红，正愁眉苦脸间，巴不得歇息哈为好，此刻见我抢着收网，正是巴不得，连忙顺水推舟，躲避一旁，蹲下来择网上的鱼儿。
      其实，捕鱼嘛，图的就是这会儿收网的享受，自个儿一边收丝网，一边看着网上巴满的鱼儿，慢慢些连鱼带网径往上扯。此一刻，该然是何等的快意呵呵！
      眼看扯起来的鱼网上，粘着的鱼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俩位舅佬开始后悔，悔不该啊！悔不该！后悔只放下三条丝网，倘若听姐夫话，打定主意多放它几掺，这大年初一可真就闹了个‘开门红’哩！要不，这几日打牌的钱不也就到了手么！
      将三条丝网择拣捡清白，花篮内堆满了‘驼古鱼’儿。正好船上有杆秤，提起花篮约上一约：哈哈！运气不赖！正好十八斤！
   

张汉平

佳作丶点赞！

张新泉

将三条丝网择拣捡清白，花篮内堆满了‘驼古鱼’儿。正好船上有杆秤，提起花篮约上一约：哈哈！运气不赖！正好十八斤！

张新泉

欣赏点赞。

桃源老光

张汉平 发表于 2018-10-21 16:30
佳作丶点赞！

谢谢您老的关爱！

老友缘

欣赏，给您点赞！

老友缘

欣赏，给您点赞！

桃源老光

老友缘 发表于 2018-10-21 19:44
欣赏，给您点赞！

谢谢！

寒儒

你也捕鱼上瘾了？

寒儒

...挨挨擦擦挤挤嘎嘎连成一排排...
我说你的方言用得恰到好处吧，这样的方言还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