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 字 -----柳永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17）

凌云清风

           炼        字  


     一一柳永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17)


          凌  云  清   风


   炼字，是在炼意和炼句的基础上对字词反复推敲、锤炼，筛选出最能准确、生动、鲜明、优美、新奇表达意象或意境的字词。这样精炼出来的字词，才能使语句添彩，为全词增辉。诗词名家多是炼字高手，柳永亦然。柳永词中的词汇相当丰富，美妙之词语精采纷呈。词评家多论柳永词“工致”、“工巧”、“工丽”、“间出佳语”。陈匪石《声执》卷上“炼字炼句”条亦云柳永“其词皆神于炼。不似南宋诸家，针线之迹未灭尽也。”
   我一篇一篇搜寻剖析柳永词中的佳字妙词，从中悟出其炼字的几个特点。
   第一，善用工致句，对其中的字词进行精雕细刻。柳永词中四字的自对词组相当多，这些词组前二字与后二字词性相同，搭配相同，对仗匀称，意义看似重复，又同中有异，音节分明，凝炼齐整，在词中有其独特的美学和音律学意义。柳永在这些词组的锤炼上是颇有匠心的。如云、雨两个名词，他用其他词搭配能组合出多种花样:雨收云断，雨沾云惹，断云残雨，殢云尤雨，恨雨愁云，访雨寻云，雨意云情，雨暮云朝，雨迹云踪等。结构有名动十名动，动名十动名，形名十形名，名名十名名等形式。
   至于工致句中的对偶句，柳永更是对其字词下了锤炼之工夫。如:“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昼夜乐》)用层波暗喻眼波，着细剪二字使明眸而生动传神;用腻玉(纹理细腻润泽的玉)暗喻素颈，着圆搓二字道尽素颈皮肤之光滑圆润。“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归朝欢》一个破字，点明烟雾之笼罩，一个和字，透出霜天之凄凉。
   第二，善于描绘意象的动态和变化，使物象和事象灵动而鲜活。柳永写景叙事，很少静态的着笔，而是将其正处于的阶段，正发生的变化和转折表现出来。如“月华收，云淡霜天曙。”(《采莲令》)月光收敛了，淡淡的云彩中露出霞色。“摇鞭时过长亭。”(《引驾行》)把骑马挥鞭一会儿就越过长亭的动感显露无遗。“残蝉渐绝。败叶微脱。东篱霜乍结。”(《应天长》渐绝，微脱，乍结都表物态的进行时。柳永多用“渐”字，就是这方面的表现。对“蝉”这一个物象，也能根据不同场景写出不同情态，如乱蝉，残蝉，寒蝉;蝉嘶，蝉吟，蝉噪等。描写"眉”的动态，竟用了敛，聚，攒，展，揾，皱，开，颦，蹙等动词，可谓刻画入微。描写人物动作更是起止转折分明。《柳腰轻》描写舞娘英英妙舞，就用了初调，乍入，渐催，慢垂，急趋，进退，暂回等时态和动态词来表现乐器，服饰，舞步，神情的不断变化。
    第三，在词的关结转折之处，布置好一定的语境，精炼字词，画龙点晴，串起意群，提振全篇。郑文焯撰，葛渭君辑《大鹤山人吳重熹石莲庵刻<乐章集〉批语》云:“曩尝笑榭笺《绝妙好词》，独取其中偶句或研炼字，目为词眼，实则注意字面之雕润耳。余玩索是集，每于作者著意机栝转关处，眘寀椯得以墨围註之，真词中之眼，如画龙点晴，神观超越，使观者目送其破壁飞去而已，乌得不惊叹叫绝。”同上书又一则云:“于词中神力所注处为全章枢纽，悉以墨圈注，名曰‘柳家词眼’。”大意是，独取词中偶句而研为炼字，实际上只是注意字面上的雕饰润泽，而柳永着意词的关结转折处，予画龙点晴之笔，才是可圈可点的具有神力的真词中之眼，名叫“柳家词眼”。何谓词眼？词眼是指词中起眼处，即突出，令人注意处或关键之处，读之使人惊叹叫绝而击节处。词眼的特点，一是突出，词句优美，新奇，有意境，有哲理等;二是关键，能够点明词的主旨，揭示词的深意、寓意、余意，串连意群，沟通意脉。词眼可以是一个句子，一个词组，也可以是一个词。
   柳永《西施》:“自从回步百花桥，便独处清宵。凤衾鸳枕，何事等闲抛。纵有余香，也似郎恩爱，向日夜潜消。      恐伊不信芳容改，将憔悴、写霜绡。更凭锦字，字字说情憀。要识愁肠，但看丁香树，渐结尽春梢。”此词为代闺怨体，写思妇对游子的思念。开篇“自从”和“便”相呼应，从时间上和因果联系上把“独”加以强调突出，这个“独”字就是上片的词中之眼。收篇用“丁香结”来比喻愁心，将“结”与“愁肠”连起来，用一个“尽”字，在程度上极度加深，将思妇情憀推向高潮。
   《夜半乐》上阕:“艳阳天气，烟细风暖，芳郊澄朗闲凝伫。渐妆点亭台，参差佳树。舞腰困力，重杨绿映，浅桃秾李天夭，嫩红无数。度绮燕、流莺斗双语。”此段铺陈芳郊春天美景，层次清晰，色彩明亮，动静对比强烈。描写艳阳、轻烟、亭台，树木，嫩红等一系列相对静态的意象后，用“度绮燕、流莺斗双语”，着一“度”和“流”字表现燕、莺的追逐，戏闹，再着一“斗”字(指对语)，一下子把整个画面点活了。前面布置的环境和安排的语景，都是为突出后面的这个词眼而铺垫的。
   柳永词中起画龙点晴作用的炼字还有很多。如“利牵名惹逡巡过，奈两轮，玉走金飞”的“玉走”和“金飞”(《看花回》)。“艳杏烧林，缃桃绣野”的“烧”和“绣”字(《木兰花慢》)。“独自个，千山万水，指天涯去”的“指”字(《引驾行》)。“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的“尽”字(《玉蝴蝶》)。“惟有枕前相思泪，背灯弹了依前满”的“弹”和“满”字(《满江红》)。“放一轮明月，交光清夜”的“放”字(《望远行》)。“瑶珂响、起栖乌，金镫冷、敲残月” 的“起”和“敲”字(《塞孤》)。“洗出都城新锦段”的“洗”字(《木兰花》)。“落日眠芳草”的“眠”字(《小镇西犯》)。这些炼字基本上为动词，可见动词在炼字上的重要作用。周济在《宋四家词选》中言柳词“以一二语勾勒提掇，有千钧之力。”炼字达这境界者可称“神力”也。
   第四，对名词用指代法进行炼字，使名词更形象、更具体、更含蓄，更合声律。柳永词对女子多用颜色，服饰、容貌来指代，如罗绮、佳丽、红粉、翠娥、黛蛾、粉面、云鬟、钿合金钗、莲脸、媚容、芳姿、珠翠、绿娇红姹等突出女子的外在爱美特点，给人以视觉的具体印象。在表现其他意象时，也多用局部的、形象的，可感的事物来指代整体的、抽象的、纯概念的事物，如用船头的画饰“画鹢”、“灵鼍”来代指船;用“铄石”形容天气炎热;用“雕鞍”、“瑶珂”、“金镫”、“征辔”来指代马;用“绿蚁”、“琼瓯”、“鸾觞”、“香醑”来指代酒;用“画堂绣阁”、“凤额绣帘”来指代女子的居所。
   第五，在景上染情着意，或者直述情意，词中多含带情意的字词。如《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辜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此词中“晚景萧疏”“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烟水茫茫”“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等都明显的在景物上注入感情色彩。而“悄悄”“目送”“悲凉”“情伤”“难忘”“未知”“念”“空识”“黯”等词则直接表达情意。管中窥豹，可见充满浓情密意是柳永词的一大特色。


                     2018年9月9日一9月13日

张汉平

佳帖！点赞！

张新泉

精彩评论写得好。

张新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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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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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涵

研究文学，评论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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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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