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骨 ----柳永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21）

凌云清风

                                              气         骨


       一一柳永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21)


            凌  云  清  风


   词评家论柳词多有“气”与“骨”之说。如[清]周济说柳词“森秀幽淡之气在骨”(《介存斋论词杂著》);[清]宋翔凤说:“柳词曲折委婉，而中具浑沦之气。”(《乐府余论》);[清]陈锐说:“盖能见耆卿之骨，始可通清真之神。”(《袌碧斋词话》);郑文焯说:“屯田则宋专家，其高浑处不减清真，长调尤能以沉雄之魄，清劲之气，写奇丽之情，作挥绰之声，犹唐之诗家，有盛晚之别。”(《大鹤山词话》附录);又云:“学者能见柳之骨，始能通周之神，不徒高健可以气取，淡苦可以言工，深华可从意胜，哀艳可以情切也。”蔡嵩云说:“柳词胜处，在气骨，不在字面。”(《柯亭词论》)。
   这么多词评都言及柳词的“气骨”，那么“气骨”到底是什么？柳词中又是如何体现出“气骨”的呢?
   气骨近似风骨，是中国古代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有许多高深的理论，本篇短文自然不敢深究，只能从词评家对柳永词“气骨”的评论中略窥一二。“气”本是一个古代的哲学范畴，指宇宙万物化生本原的物质，延伸到人身上，指构成生命本源的物质材料，即生理之气，又指个体生命独特的精神气质，即精神之气。这种精神之气，灌注于艺术作品中，使艺术作品具有生命和生气，就是艺术之气。“骨”的本义是人或动物的骨骼，作用是支撑躯体，形成人体的间架，由此引伸，用于比喻人的内在气质和品格，又指文艺作品雄强的笔力和刚健的形式之美。
   “气骨”合而为一，就是指作品的气势(气概)和骨力(骨气)。
   每位作家由于时代环境，个人经历和文化修养的差异，在作品中会表现出不同的气骨。如李白的飘逸，杜甫的沉郁，苏轼的旷达，辛弃疾的豪放都给我们呈现出不同形式的气骨，激荡出动人的精神情感力量。在柳永的作品中也能够找到这种动人的精神情感力量。陈匪石说:“柳永高浑处，清劲处，沉雄处，体会入微处，皆非他人屐齿所到。”(《声执》)郑文焯说:“耆卿词以属景切情，绸缪宛转……其骨气高健，神均(韵)疏宕，实惟清真能与颉颃。”
    [元]陶宗仪《说郛》引[宋]俞文豹《吹剑续录》云:“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七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这种评论是片面的。正如《乐章集校笺》前言所说:“宋人和历代词评家的主流與论，对于后人评价柳词之视野局限是有影响的。其实，柳永词中，论阔远，除《八声甘州》外，有《曲玉管》‘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定风波》‘塞柳万株，掩映箭波千里’之句;论雄放，有《双声子》‘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之句;论潇洒，有《看花回》‘醉乡风景好，携手同归。’《引驾行》‘独自个，千山万水，指天涯去’之句;论旷达，有《过涧歇近》‘回首江乡，月观风亭，水边石上，幸有散发披襟处’，《凤归云》:‘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之句;……论飘逸，有《倾杯》‘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羌笛’，《采莲令》‘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之句。”
   蔡嵩云说:“屯田词，最长于行气，此等处甚难学。后人遇此等处，多用死句填实，纵令琢句工稳，其如恹恹无生气何。”(《柯亭词论》) 陈匪石说：“行文有两要素，曰气，曰笔。气载笔而行，笔因文而变。……但观柳、贺、秦、周、姜、吴诸家，所以涵育其气，运行其气者即知。”(《声执》)这里说的“笔”当指文辞，写作技巧(笔法)，是外显的东西，而气在诗文中是内蕴其内的东西，是弥漫流动于诗文整体中的精灵，它根植于宇宙、社会、人生的本源与影响。作者行文必须先“涵育其气”，然后“运行其气”。如书法常提“行气”、“气脉”，正是这看不见又能感其有的意线将每个字的点画连贯成一个凝聚有致的整体，将一篇中多个字贯旁成气脉顺畅的整体。行草书中上一字收笔与下一字的起笔并不相联，但却使人感觉有连线的笔画将它们紧密连贯一起。这就是意线构成的“气势”。“骨”与文辞，结构有关，但又不是文辞与结构本身。“骨”指精要的内容在语言上有力的表现，与“骨”相关的结构是一种刚健有力的结构。在书法中，“骨”体现在笔画的笔力，提笔运行时的中锋运笔，笔画间架有骨力，能起骨干、支架作用。
   由上述可知，分析柳永词的“气骨”，不能单从字面去理解，而要从柳永所处的时代，所经历的人生，所凝聚的精气去寻找线索，要从作品的整体情景，文辞，结构所蕴含的内在情绪、意境、企望去探究根底。最能体现柳永词“气骨”的是羁旅行愁，离情别绪的悲秋之词。如蔡嵩云在《柯亭词论》中所列举:“《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夜半乐》(冻云暗淡天气)、《安公子》(远岸收残雨)、《倾杯乐》(木落霜洲)、《卜算子慢》(江枫渐老)、《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诸阕，写羁旅役中秋景，均穷极工巧。”陈匪石评《玉蝴蝶》词亦云:“耆卿善使直笔、劲笔，一起即见此种做法，且全篇一气贯注。”(《宋词举) 在这些词中，柳永承袭“悲哉秋之为气也”的宋玉悲凉之感，借萧瑟冷落的秋景，抒发郁积其胸的有志不能伸，有才不得遇，有家不及归，有乐不可续的苍凉惆怅之气，困顿悲怆之情，确实具有一种动人心神的“气骨”力量。


                 2018年9月26日一9月28日

凌云清风

   

   蔡嵩云说:“屯田词，最长于行气，此等处甚难学。后人遇此等处，多用死句填实，纵令琢句工稳，其如恹恹无生气何。”(《柯亭词论》)

凌云清风

     陈匪石说：“行文有两要素，曰气，曰笔。气载笔而行，笔因文而变。……但观柳、贺、秦、周、姜、吴诸家，所以涵育其气，运行其气者即知。”(《声执》)

张新泉

这种精神之气，灌注于艺术作品中，使艺术作品具有生命和生气，就是艺术之气。“骨”的本义是人或动物的骨骼，作用是支撑躯体，形成人体的间架，由此引伸，用于比喻人的内在气质和品格，又指文艺作品雄强的笔力和刚健的形式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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