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草庐,便想到干大集体时代的爷爷。从记事时起,我就知道爷爷的大半生竟与草庐结下不解之缘。
虽说这草庐,仅由几根硬木支撑,一些枝条和茅草掩蔽,就成了遮风挡雨的“华盖”。她,非南阳诸葛庐的久负盛名;也非成都杜甫草堂的幽雅阔绰。但,陋室不陋,唯吾德馨。我们这儿水果多,从挂果到成熟,爷爷就在山上安营扎了寨,和草庐有着亲密接触,两三月寸步不离。每每暑假,我成了爷爷的贴身护卫,夜夜作客草庐。耳闻目睹,爷爷已经视草庐为家。珍惜她。护卫她。现身说法,给我垂范。每次,替爷爷做伴时要孤独路过一里地杳无人迹的乱葬岗,坟冢重重。草丛间,树笼里,沙沙作响。风声鹤唳。似乎鬼惑作崇。我忐忑的心,次次提到嗓子眼。毛骨悚然。但一想到爷爷,或者听到他朗朗呼唤,顿时安之若素。爷爷怕我受惊吓,常常接送很远。他安慰我,说天底下根本没有鬼,胆壮些,别害怕!为了减少寂寞,爷爷还用他那堵不住风的大嘴,哼上几句戏文。虽说不成调,但爷孙俩常开心爽朗的大笑。爷爷给我讲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蕴含着许多做人的深刻道理。讲天文,说地理,谈历史,笑程咬金,讽朱元璋……他,虽说识字甚少,但知道很多很多,令人敬慕!我痴痴入迷。
曾记得,一个风狂雨骤,雷电交加的夜晚,我已入睡,爷爷却始终静坐着,时时警觉的张耳细听。上床后,五次三番,爬起来,四处巡视。我迟疑的问爷爷,做什么?他心有成竹蛮经验的说,这种天气正是窃贼下手的最好时机。那晚,有两个毛贼果真大胆,竟然偷到草庐边来了。六、七十岁的老人,竟然奋不顾身,直冲进雨中。不知为什么?哪会那么精神,那么机警,那么魄力。全身透湿,腿上淌血,他,却根本没当回事。那晚,我做了好多好多梦,觉得爷爷真的挺高大,令人敬佩!
炎夏酷暑,爷爷从不擅离岗位。他说,生产队把果园交给我,就是一种信任与责任。做人就要守本分,讲诚信。树上的水果,爷爷从不往家里掏一个。哪怕风吹的,虫蛀的,鸟啄的,都要搜集一起再往队上送。我们要吃,就须得从队里称回再吃。我心里的爷爷真是太大公无私了!一次嘴馋,我不经意间顺便摘了树上一个梨。爷爷发现后,虽说没有狠狠批评,但略有责备的说,地上捡到的不是同样削了能吃吗?当时,让我好一阵尴尬。
啊!爷爷这辈人,就是心底坦荡,真正无私!
我清楚记得,爷爷十分痛爱孙子,胜过自己生命。有一回,我异想天开闹嚷着要用椿树芽伴鸡蛋吃。爷爷听说,便不遗余力,爬上那十多米高的树上出摘椿芽,却不慎掉下来,鲜血淋漓,腿部骨折。他咬紧牙关,却不动声色,还苦撑着安慰我们说,不要哭!不碍大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结果,反让我们破涕为笑。长辈痛爱晚辈,宁愿剜出自身的肉肉啊!
那时物质极为匮乏,魁梧高大的爷爷从不买东西仅填充自己饥肠漉漉的肚子。尤其一生他有个独一无二的嗜好,却根本没能得到一次满足,直到临终时,都不曾喝到过一顿足够足够的好酒。但每每上街赶集归来,他总要捎回一点或这或那的礼物,让我美得无法溢于言表。每次,我们地上掉了一点饭粒,爷爷从不训斥,却自己捡起直往嘴里塞,只是提醒说道:粮食真不容易,别浪费了!好可惜的!
我是家里的长孙。爷爷多么希望早早见到重孙,四世同堂啊!可是,却让他老人家失望了。那时计划生育是国策,不可违呀!直到七十年代,我才结婚生子,可爷爷只能在阴间欣慰了。
我常常做梦。发现自己成了草庐主人,已经接下爷爷的班。一树树梨呀、枣呀、柿呀,沉甸甸,笑盈盈的……啊!那,就是爷爷这一辈辈人的勤奋,朴实,忠诚,才有今天林林总总的华厦与美满和谐生活!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爷爷已仙逝多年,但,却一直永远令我魂不守舍。我,时时梦绕草庐。魂牵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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