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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怨 (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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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0:24: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杨新涛 于 2019-8-25 10:26 编辑

恩   怨 (短篇小说)
文/杨新涛

     
    公元1979年10月1日,是他70岁生日,两个儿子正在为他操办寿宴。
    那一天,一位头发白了,胡须白了,眉毛白了,身材也不端正的老人,站在院门前迎接前来祝寿的客人。他那消瘦而爽朗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笑,他的生命和他的笑容一样顽强,似乎就扎根于他的笑容里。
    他,就是我们村的地主汤来福。
    上世纪40年代,汤来福是九里湖岩板滩一带有名的地主老财,在汤家他是长房,排行老三,1950年土地改革时戴上了地主份子“帽子”。
    汤来福活得很不容易,但他活下来了,活到了岩板滩村的最后一个地主。他将我们村土地改革中戴上“帽子”的8名地主份子奉陪到底了,陪到了黄土之中,而他还活着。
其实,他的活着不是石破天惊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奇迹,但绝对是一个话题,是一段活生生的历史见证;他把历史长河中的某个内容苟廷残喘地向前拉动着.......
    解放30年来,他从未光明正大地给自己做过一次寿,亲戚邻居不来祝寿,他也不敢请他们来,每年到了生日这天,只是苦笑一声:哎!又老了一岁。
    那年刚开春,他就把过生日祝70寿诞的话放出去了。他要借过生日好好地款待一次岩板滩村人。汤来福这次做寿,无疑是做给岩板滩村人看的,也将岩板滩村的一些人推向了两难境地:去还是不去?虽然村党支部书记前几个月已经在社员大会上宣布: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地主份子的改造已经完成,地主份子摘帽了。可是,一纸文件很难在短期内改变人们已经固定了多年的观念,贫下中农咋能去给地主祝寿?地主就是阶级敌人,难道一个文件能将敌人变成人民?30年了,岩板滩村的庄稼人一直生活在和阶级敌人斗争的岁月里。
    汤来福家里杀了猪,宰了羊,请了厨师,还请来了新州的戏班子,两个儿子准备大操大办。汤来福仍然放心不下的是:做好的酒席有没有人来吃。
    10月1日是汤来福忐忑不安地迎来的。那天天还没有亮透,他就起来了,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院门外迎接前来给他祝寿的岩板滩村人。踏着晨曦第一个走来的竟然是斗争了他几十年的生产队长,来福脸上的焦虑换成了笑颜,忙给生产队长递烟、点火,把他迎进了院门,搬凳上茶。不一会儿,前来祝寿的岩板滩人接踵而至,比他估计的还要多,不仅汤姓的人来了,张姓、杨姓、田姓、李姓、刘姓的人也来了,老远喊着三嗲、三伯、三叔、三哥,喊得来福心里好似吃了蜜一般,他脸庞上的笑容如同用油漆刷在墙壁上的广告一样,久久没有撤去。
    客人来了一院子,两个儿子几次催着他开席,他仍说:再等一等。
他的两个儿子还不明白,他爹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岩板滩村党支部书记汤来善。可以说,来福和来善这对堂兄弟的恩恩怨怨纠结了一辈子,这次的70寿宴是摆给来善的,来善来不来祝寿,至关重要。来福过去的岁月是怎样度过的,今后残留的岁月又将怎样渡过,这与来善密不可分。                           
     二                                       
    1945年,汤来福36岁,那年就已经家道中兴,发家致富了,他的老婆和几个兄妹就撺掇他做寿,但他硬是不肯。那时候他还在兴家立业,他知道,要在岩板滩做大财东就来不得半点张扬,必须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处理自己。在他看来,只有穷人才享受消费的快乐,富人永远处在积累财富的愉悦之中。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汤来福的家业是他用不停歇的劳作和苦涩的汗水堆砌起来的。他凭着身大力不亏,一天可收割稻谷三、四亩,插秧二、三亩,干起活儿来是个亡命徒。我小时候听母亲说,汤来福在离家六里地的九里湖尾上开垦湖田,一垦就是几十亩,夏季水退插秧,秋后水涨收稻。俗话说:交秋一日水冷三分。秋后收稻时湖水上涨,他穿着裤衩,下到齐腰深的水里撩穗收割,他一次担两个担子。先把这一担向前挑一段路,又回头去挑那一担,相互转换,跑一趟挑两担。他身体的耐力大得惊人,去割湖田时中午只吃一顿荞麦饼干粮,硬是一口口地把大米省下来。
    汤来福是一个很优秀的泥瓦匠,他的瓦匠活儿和农活儿一样出色。每年田、地里的活儿安顿好之后,他就串乡走村给人家盖房子或者修理院墙。他将挣到的钱一分分地攒起来,一分分买回土地,种上粮食,又将粮食一口袋一口袋卖出去,用得来的钱再买田地。他用滚雪球的方法创业,日积月累,一亩变五亩,五亩变十亩,十亩变百亩。
    汤来福勤俭持家有一套办法。走在路上,看到一堆牛屎,他总会用手捧起装进随手带的草帽或蔑蒌里,带回来倒进自家田里。他出门做瓦工,临走时,将十天半月的粮米和油盐用木勺子量好交给老婆,剩余的用铜锁锁起来,谁也不许动,家里人超吃了,饿肚子他也不管。家里有100多亩水田,20多亩旱地,30多亩茶山,只雇用来善、来金两个长工,农忙季节就请短工,农闲季节带着来善、来金两个人做泥瓦活儿。
    汤来善对钱财,对家人的行为操守,包括两个徒弟的为人,嗅觉灵敏得如同弹簧一样,而对世局的变化却十分迟钝。岩板滩以外发生了什么事,他从不关心,关心的是把家业做大。要不然,到了1949年春,"三大战役"已经结束,改朝换代已成定势,一些富人已将长工辞掉,多余的土地卖掉,而他还在置田买地,带着两个长工不分日夜的劳作。这年三月,因为勤耕苦做,还被乡邻推选当了甲长,沾染上了政治气味。
    1949年春插春种时,那是棒槌落地生根的季节呀!隔壁村的李大哥因发春雨,房子被洪水冲倒了,硬要来福去帮他建新房,他寡妈驼肚一一奈人情不过,只好带着来善、来金两人,白天给李家建房,晚上忙自家农活,日夜连轴转,疲劳伤身。有一天,来善边砌墙边打嗑睡,一壁正墙砌得走了线,歪七扭八像麻花,来福一看脑足火,顺手用砌刀砸在来善的额颅上,刹那间,来善的额颅上血流如注。来善没吭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年他沾染上了血星气味,来福和来善的恩恩怨怨由此而生。
来善是来福堂叔的独生子,在家族中排行第七,兄弟们称他七弟,也称老七,年龄小来福一个年轮。来善14岁那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堂叔临终时把来善托付给来福,千叮咛万嘱咐,要来福收来善做瓦匠徒弟,来善年满18岁后,来福雇请他做长工。到1949年底止,来善给来福当了整整14年的徒弟和长工。来善是来福一手调教出来的,在他眼里,来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庄稼活儿精通,手艺活儿精细,为人处事精明,是岩板滩最好的年轻人,来福从未开口骂过来善,更没有动过来善一手指头。用砌刀砸来善,来善没有料到不说,连来福自己也吃惊,他这是被田里的庄稼活儿急昏了头。来福待来善不薄,该给的工钱一个子儿也不少,去年来善娶媳妇,十分吝啬的来福,咬咬牙把五担稻谷送给来善做了聘礼。
     晚上,来福怀里揣着治破伤风的白药,手里提着个蔑笼子,笼子里面装着一块腊猪肉和两条腊鱼,来到村西头来善家。来福一来是验伤送药,二来赔礼道歉。来善媳妇一看是来福,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善从床上起来了,他的额颅用白条子布勒着。来福正在寻思着怎么开口,来善媳妇先说话了:三哥,你看他,二十多岁了,还那么冒失,怎么把头撞到墙头上了?来福一听,来善怕事态扩大,已经给女人撒了谎,内心十分愧疚。来福说:弟妹,这事也怪我,中午叫他多喝了几盅酒,砌墙时可能不小心栽倒了。那女人说:哪能怪三哥,你是他师傅,怪他自己粗心。来善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可心里恨透了这位三哥。来福不愿在来善家久留,掏出白药,放下礼物回去了。
     事后第五天,来福和来善在田里收油菜籽,歇息的时候来福对来善说:老七,前几天我失手了,对不住。来善说:你是老板我是长工,有什么对不住的。来福说:我是你三哥,你是我七弟......来善没吭声。来福以为他用砌刀砸来善,只是师傅责罚徒弟,三哥教训七弟。然而,事情绝非来福想的那么简单。
                     三
     1949年8月15日,临安县解放了。没过多久,土改工作组进驻了岩板滩村,岩板滩村的土地改革工作像三伏天的天气一样热烈。来福被定为地主成分,戴上了地主份子“帽子。”翻身农民来善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他分得了来福家土地和牲畜不说,就连三间大瓦房也分到来善名下,来福被工作组安排到村西头破旧的长工屋去住。刚分到果实的来善和来福之间的关系显得有点别扭。来善搬进村东头来福家大瓦房的那天,他俩相撞,来善本想喊声三哥,但半天没开口,来福却先开了口:老七,你现在是贫农,政府依靠的对象,宽敞的房子应该让你住。来善说:你说这话比用砌刀砸我的额颅还难受。又是砌刀?老舅看了来善一眼,心里一阵悸动,来善额颅上的疤痕足足有鸡蛋那样大一块,太显眼了,它成了来福的一块心病。
    这年冬天,来善被评为翻身农民积极分子,派到乡政府学习,第二年春天就入了党,他碰到来福再也不叫三哥了,有时直乎其名,有时恶狠狠瞪一眼。
1951年,“三反”开始了,在斗争地主分子的大会上,来善第一个上台控诉。他声泪俱下,控诉来福如何打骂长工,剥削压迫长工,不分白天黑夜地驱使长工,不把长工当人看,说他比周扒皮还周扒皮。来善指着额颅上的疤痕说:这是地主老财打骂长工的铁证。说着说着,突然一拳朝来福面门打过去,当时,一颗门牙被打落。
    斗争会上,来善还揭发来福在土改中向他行贿,求情多留几间老房子,还送给他一篓鸡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其实,来福送他一篓鸡蛋是去看他坐月子的媳妇,顺便说到了分浮财的事,要求给自己多留几间长工房。不料,来善把那篓鸡蛋作为行贿的把柄揭发了。
     当年的兄弟和师傅变成了敌人,当年的徒弟和长工变成了主人。来善先是当初级社社长,后来当高级社社长,人民公社化时当了岩板滩大队党支部书记。从此,来福成了来善的阶级敌人,斗争对象。
    来善当支部书记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转成国家干部,步入工薪阶层,吃皇粮拿国税,不知怎的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1964年他参加了社教工作队,到礼县畲溪乡担任社教工作组组长,成为脱产干部。社教工作队结束后,很多工作组长转正国家干部,他也是可以转正的,却没有。一不是因为作风问题,二不是因为经济问题,而是因为和本组队员闹不团结,被人挤兑掉了。本是天赐良机,却无缘享受。后来,一位看像相面的先生一语道破天机:说是因为他额颅上的那块疤痕败了相,折了福。来善信以为真,从此,他对制造这块疤痕的来福更加仇恨,总是想着法儿整治他,以泄胸中怨恨。
    命逢厄运的来福,心中虽有愤懑却耐心忍受,从不把被人斗当做一回事,每次参加斗争会回来,他照常吃照常睡,別人说什么他从不在乎。月黑风旺的夜晚,来善命令他到各生产队送通知,他磕磕绊绊地回来时,已是鸡叫三遍,第二天照常起来出集体工;雷呜电闪的雨天,来善命令他去公社送材料,回来时一身水,一身泥,他连一声叹息也没有;冰天雪地的水利工地上,来善命令他穿着单衣挂着木牌,亮相示众,他一句埋怨话也没说。
    久经折腾的来福,终于撑不住倒下了,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来善为人处事圆滑,进了“三结合”的领导班子,由走资派变成了造反派,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同造反派变着法儿抓阶级斗争,说来福想变天复辟,要他交出“变天账。”先是吊他的“鸭儿扑水,”再就是把一块沉重的大木牌用细铁丝系着,挂在他脖子上,提着大铜锣,由两个年轻红卫兵押着跑步游乡,实在跑不动了就由红卫兵挟持着跑。鞋子跑掉了光着脚趾跑,长裤子跑掉了穿着裤衩跑......50多岁的人那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来福终于跌爬在地上起不来了,两个儿子把他抬回家。
    来福的生命力真强!他没躺几天,又恢复了元气,而且还没有落下病根。
                           四
   1979年9月30日晚上,来善从大队部开会回家很晚,他老婆还沒睡,在等他作出重大决定:去不去汤来福家祝寿。前几天得知消息后,老婆问他去不去祝寿,他没表态。这次,他刚进屋,老婆就开门见山地问:明天你到底去不去给来福祝寿?汤来善反问:你说呢?老婆犹豫道:他是地主你是党员怕不合适......来善毫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汤来福现在摘帽了,不是地主份子了,和我们一样都是共和国公民,他儿孙满堂,家作人齐,好福气哦!明天我一定去给他祝寿。
    来善是很精明的。他能在岩板滩村经营这么多年,和他能识世务是分不开的:查田定产、三反五反、农业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农村社教、文化大革命。每一次运动来了,他都跟着跑,绝不做绊脚石。他明白,当潮流涌过来时,个人是挡不住的,不可能不被卷走。几十年的基层干部生涯,来善练就了对付人的套路,洞察世事的眼光,逆来顺受的本领。而这一次给地主份子摘帽、解散生产队、搞生产责任制,的确使他为难了一阵子,特別是给来福祝寿,使他出了一身汗,脱了一层皮,到头来还是来了个急转弯。
     汤来福生日这天,他眼巴巴地不时地朝村东头张望,耐一百二十个烦地等待着一个人......
当七弟汤来善昂首阔步地朝他走来时,汤来福的眼珠子亮了。他站不住了,本想去迎接来善,但他向前只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他站在原地,胸脯挺了挺,好像要在来善面前挺出一副电视里扮演的地主派头。来善步履沉稳地走过来了,渐渐地,渐渐地走到了来福跟前,他一反常态,笑呵呵地叫了一声高八度的“三哥,恭喜恭喜。”然后来了个西式礼节一一拥抱。30多年了,来善第一次称呼来福“三哥”,来福拉住了来善一只手,来善顺势把另一只手伸过来,两双老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哎!这场面多么激动人心!这是两双强有力的手,这是两双个性鲜明的手;这两双手很潇洒地书写过各自辉煌和屈辱的人生。这两个站在不同阵营里的强汉子,两个做了30年阶级敌人的庄稼人,终于把两双手握在了一起。
     来福说:汤书记,快入席,大家都在等你哩。来善不像过去呵斥牲口那样呵斥他了,面带笑容,向前伸出右手,很客气地说:三哥请前面走。兄弟俩一前一后,大模大样地迈出了坚定不移的步子。
来善和来福同坐一张席桌,他俩人被知事客请到上席,在一条板凳上平起平坐。这使在座的岩板滩人非常注目:他们几十年第一次目赌这样的情景。来福从座位上站起来,把酒杯举过头顶,高声说:汤书记,各位老少爷们,感谢大家的捧场,我先给汤书记和大家敬酒了,干杯!这是来福举行的开席典礼,随后,大家依次给汤书记和来福敬酒,席面热闹非凡。昔日的阶级敌人今日成了的亲朋好友,党的政策感召力是何等的伟大!
    来福这次做寿,时间选得恰到好处,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大家高兴,自己荣耀!
    这次寿宴后,汤来善经常到汤来福家串门聊天,有时候还同来福谈一些关于村上义务工日摊派、农田基本建设、计划性育等工作问题,工作上遇到难题就问计于这位三哥。来善退休后,朝来福家跑得更勤了,他差不多每天晚上要来和来福说说闲话,拉拉家常,两个人天南海北,东拉西扯,什么话都说。闲下来后俩人结伴赶集、垂钓、登山,关系亲密得很,胜过当初。
                       五
    2009年3月,临安县政府在全县搞“老寿星”活动。政府将老寿星年龄定为100岁,汤来福这时正好虚岁100岁,作为岩板滩村唯一的"老寿星"进了县城,书记和县长给他披红带花,和他握手照像,请他坐在县礼堂主席台上,每月还发给300元人民币的生活补贴,每年一次免费体检。连他自己也没料到,晚年会有如此福份,像国家公务员一样,吃上了政府的俸禄,而且还是不劳而获。看来人的命运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中。
    汤来福真能活!他成了全县最后一个地主份子。医生在他的身体检查报告上写道:汤来福,各个脏器尚好。他神志清楚,耳朵不聋,记忆不差,目光也能准确无误地将人或事物逮住。
而今,两个儿子都成了大老板,建有楼阁飞檐,雕龙画柱的现代化高楼大厦,两个孙子事业有成,业兴家旺,两个重孙都考上了重点大学。一家人正在给他筹备10月1日的百岁大寿,消息传遍了十里八乡。
    10月1日这天,两个儿子的楼房全部腾作餐厅还不够用,又在两家院子里搭席棚,足足备了100桌席,一次性就可以坐40桌客人,鞭炮和礼花弹拖了几汽车,满院子张灯结彩,好气派哦!汤来福的100岁寿诞,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搞得隆重排场,成了当地一绝,早晨6点钟就开始坐第一拨席。
    这次给他祝寿的人很多。岩板滩村的群众来了;乡政府的党委书记和乡长来了;县里四大家领导派代表来了;县民政局给他定制的百岁寿匾送来了;在北京和武汉读研究生的两个重孙的贺电发来了;小车停了半边街,岩板滩集镇人山人海。
    第二拨席坐毕,来褔坐不住了,他在院子里的席棚看了看,又去楼房里的各餐厅查了个仔细。吃饭的客人见到他都站起来说:祝老寿星福如东海,他笑看说:大家吃好,喝好。大儿子一看他爹在席棚中转悠,就对他说:爹,你去休息,不要太劳累了,他连声说:没事没事。
    其实,祝寿的人来多来少他无所谓,关键是他在意的人来了没有。来福到处查看,是在寻找来善,他怎么没来?
    第三拨席坐上了,来善还没来。来福坐不住了,没有给儿孙打招呼,独自一个人跑到村东头找来善去了。
    来善当支部书记多年,退下来后每月有2000多元退休金,加上责任田收入,日子还算温饱。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被贫下中农推荐上了地区卫校,毕业后分配到公社卫生院工作,小儿子根红苗正,党支部推荐他进了县水泥厂当工人,现在两个儿子都退休了。两个孙子分别在来福孙子的碎石厂和鱼场打工,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今天清早起来,来善踌躇再三:不去给三哥祝寿吧,他过意不去;去吧,上中学的重孙子不学好,因盗窃被劳教,失了脸面,想着想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来福走进来善家的院门,惊奇的发现,当年土改时分的那三间瓦房,现在改造得十分得体,后面还新修了一栋楼房,旁边横摆着一排装饰美观的平房,居住区和生活区之间还隔着一个小花池,花池里盛开满池菊花,红的、黄的、白的随风飘动,好似给这位陌生客人频频点头欢迎,一个整齐、清洁、美观的院落映入了来福的眼帘。来福喊了两声:老七,老七。他随着喊声走上了台阶,推开房门一看,来善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他看见来福走进来,叫了一声三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来福说:为何一个人坐在家里淌眼泪?来善将重孙不学好因盗窃被劳教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三哥,雀儿也有指甲壳大的脸,我活得没脸面。来福说:原来是为这个,安慰了几句后,不由分说拉起来善就走。
      来善跟着来福来到大儿子的楼房餐厅,两老兄弟依然被知事客推到了上席,在一条板凳上平起平坐,同席桌陪餐的人,都是汤家的子孙后代。
     来福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异常兴奋。他举起酒杯,扫视餐厅每个角落,高兴地说:我爹娘说我是晨时生的,时柱属龙,如今晨时已过,百岁已满,我没有什么好眷顾的了,今日亲人们在一起,喝他个一醉方休,来,干!他脖子一仰,喝干了第一杯,汤来福拿筷子的手有点犟,夹菜不上筷子,手指头老是发料,大家因为高兴没在意。第二杯酒上来时,他抢先干杯,望着来善大声说:共产党的政策好,家家致富,哈哈......他话音未落,手中的酒杯落地,头歪向了一边,有出气无进气。
    大家连忙把来福抬到床上放好,亲戚中有几位医生,急忙进行抢救,结论是:心肌梗塞。
    汤来福走得那样的高兴!那样的安祥!那样是时候!有县乡领导,有兄弟姐妹,有亲戚朋友,有子嗣儿孙,那么多人给他送终,真有福气呀!
    在平辈兄弟中哭得最伤心的人,要数来善。临出殡时,来善抱住棺材不放,非要陪他三哥同上黄泉路,哭得昏死过去。他俩用毕生的心血,把“恩怨”二字书写得如此出神入化!
                 (纪念十一届三中全会四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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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0: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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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0:53:5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俩用毕生的心血,把“恩怨”二字书写得如此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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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0: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点赞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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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1: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福是靠勤劳致富的。不值得批斗,可是那时候有过左的现象。

现在有很多吃剥削饭发财的,可是企业家,受保护。又右了一点。

不管什么时代,都有合理发财的人、不合理发财的人。要保护合理,批斗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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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4: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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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5: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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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2 05:04: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黄老师为我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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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2 05:06:1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史老为我点赞,祝您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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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2 12:21: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创作本意是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四十周年,团结一切力量,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化解社会各种矛盾,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旨在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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