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摄 阿 里 曹儒国
自从爱上摄影之后,骨子里依恋最多的是家乡情结 ,因为那里有儿时的伙伴,有熟悉的山水和土家风情,多少次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故土,拍摄日出日落,风雨云雾和人文记事。一组《还乡》的作品已走进平遥国际摄影大展的殿堂。 与此同时,作为摄影人,近些年我还特别渴望,特别梦求到西藏阿里走一趟。阿里,是中国的生命禁区,含氧量不到40%,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平均气温在摄氏零度以下,且常年干燥、多风、缺氧。人称“世界屋脊的屋脊,中国西藏的西藏”,但阿里又是祖国的一块远方净土,那里有数不清的神山圣湖,有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有浩瀚无垠的草原牧场,有不胜枚举的冰川、温泉、地热,有百余种珍稀野生动物,还有藏人那微微泛红的脸颊,镌刻着岁月的吻痕,雯诚纯朴的神态,让人不可遗忘。 其实,我去阿里,并不是为了去探险,不是为了寻剌激,更不是单纯为了拍几张像样的片子。而是想赏试阿里的自然美,检验自己的体魄,考验自己的意志。好心的朋友曾劝我:年纪大了,不必挑战自己,不需拿身体甚至生命作赌注。临行前,领队出于负责任,要我本人和家属签字划押,立下保证。要么安全回家,要么中途返程,要么有去无回,就算是在生死面前开个玩笑而己。我毅然决然地和队友们一起踏上了西进的征途。 为逐步适应高原气候,我们在海拔3600米的拉萨停留了一天两晚。本人花一天半晚的时间,慢步在布达拉宫前,转宫转湖、仰望星空、感受宏伟。祖先的智慧、藏民的勤劳、信仰的光芒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夜晚,周边的湖水,广场的水银,倒映着布宫全貌,熠熠生辉,我仰着、卧着、匍着,全方位拍下了布达拉宫金色的夜景。我对大小昭寺并不陌生,但进到释迦牟尼像前叩首,上到大昭寺金顶拍照不曾有过,这次在老朋友的关照下,实现了久久的欺盼。眼下那些五体投地,匍匐在大昭寺前,潜心朝叩,发自灵魂深处的对雪域高原故土的热恋与信仰诉诸,那些手持转经筒的老妪轻轻走过脚下的石板路,微风吹佛着凌乱的几丝银发,口里低吟着心中的慈悲和愿望,一切宁静祥和都浮现在她们的脸庞。这一切,令我那浮动摇曳的心情,对雪域佛国的敬仰,但不敢妄自拍照。 拉萨停留过后,便踏上了通往阿里的天路。两台陆地巡洋舰一路向西,每天行程400多公里,翻越多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口,走走停停,瞧瞧拍拍,美景美图,尽收眼底。忘了时间、忘了饥饿,常常是方便面、方便饭、水果饼干当正餐,名副其实的藏餐和假冒伪劣的川菜,一般每天到住地才吃上一顿。领队反复告诫,到了高原一定要吃饱饭,不然会加重高反。我言听即从,每天晚上那顿饭,无论时间迟早,无论合不合味都得敞开吃。后来证明,不挑食、舍得吃的队友确实比较耐寒耐温,经得起高原的检验。 西藏的七、八月,正是雨季。20天的旅行,几乎每天都有四季,一般是上午阴沉沉,中午雾蒙蒙,下午天蓝蓝,到了夜晚就大雨倾盆。天气的喜怒哀乐,迫使游人穿穿脱脱,早中晚温差极大,冷到穿棉衣,穿羽绒服,天热时可以赤膊上阵。 面对4000米、5000米,甚至6000米的高海拔,空气稀薄,人烟稀少,低温低氧,多少人为之胆颤心惊,望而生畏,多少人为之困惑,忐忑、恐惧,可望而不可及。而我们来了,来到了这块神气的土地,来到了被世人称为“天上阿里”的远方净土。队友中都不是第一次进藏,最多的7次,最少的也有3次,还有的曾骑行上过拉萨。但由于年龄、体质、气候的变化,每个人每次进藏的感觉也不尽相同。这次6名队友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特别是进入日喀则,翻过了5320米的遮古拉山口,到达定日以后,反应更为强烈,胸闷气喘,头脑发涨,个别队友下不了车,迈不开步,要求连夜返回。那时已是晚上10点,山高道弯,路程遥远,离日喀则300多公里,且天上已飘起了雪花,司机不敢开车,此时时刻,只能靠服药稳定病情,待天亮前开始启程。这晚,我们全体队员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5点出发,下午到达日喀则,经医院检查,这名队友含氧量只有30%,诊断为轻度肺水肿,这在高海拔地区已是相当危险了。不得不强行住院治疗,待病情缓解后,由另一名高反稍轻的队友陪同回家。惊险的一幕,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不堪回首。 剩下的4名队友继续按行程前行。大清早,我们送走了返程的两名队友,驱车赶到上珠峰大本营的停车场,坐上第一趟区间车来到海拔5300多米的绒布寺,拍摄珠穆朗玛峰的日出,这是世界之巅,中国之最,能上珠峰脚下拍照可谓三生有幸。拍完珠峰,紧接着又是一天的奔波,经过10个小时的车程,翻越3个5000米以上的山口,于晚上9时到达中尼边陲小镇——吉隆沟。 吉隆沟,跨越中国和尼泊尔两国,海拔只有2800米,有“大西北江南”之称。植被好,景色美,海拔低,是缓解高反的绝佳去处。这个地域不大的山沟,在西藏实属难得,山顶白雪皑皑,银光闪烁,山腰绿树成荫,娇翠欲滴,山下草甸郁郁,万花竞放,山底泉水潺潺,溪流蜿蜒。清晨的吉隆沟,炊烟枭枭,阳光洒在蓝瓦白墙上,把扎村、奶村照耀得绚丽多姿,美不胜收。在这里,我们仿佛回到了内地,一切都正常了。 离开吉隆沟,顺溪而上,向西挺进,途径萨嘎,抵达仲巴。仲巴与阿里接壤,是进入阿里的过渡区,栖息地,海拔4600米。由于从低到高,海拔落差2000米,又有一名队友感到不适,头重脚轻,睡不着觉, 吃不下饭,天不亮向领队提出返程。领队当即立断,说走就走,派一台车送队友回日喀则,往返1400多公里。行程还没有进入阿里,队伍就只剩下3人了,何去何从,有待决择。司机既感心恢意冷,又担心可怕,提出全部回到拉萨,全程结帐,结束此行。道义、山海和我共同意见是继续向西,不到万一,决不回头。于是,我们三人便开始踏进阿里的土地。 反复折腾,多有不顺。6名队友,中途返回率达50%。有的没有上大本营,有的没有进阿里,对他们来讲是一生的遗憾,对留下继续前行的人来讲,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大家开玩笑说,我们的队伍经过两次整编,3人行,两台车,一路向西,要上“井岗山”了。 进入阿里第一站是位于普兰县的冈仁波齐峰,海拔6620米,这是全藏区公认的四大神山之一,藏传佛教、印度教都将它捧为神山之王,世界中心。常年一批又一批信者将灵魂寄予神山脚下,祈祷安康。徒步转山,十天半月,一切疲惫都被神山的胸怀所包容。那天,我们住在神山脚下的藏式民宿里,海拔4700米,遇见的都是转山转湖的信徒,海拔高、环境差,整夜难以入睡。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去拍冈仁波齐神山的日出和玛旁雍错的晨雾,可天气不给力。山上云雾缭绕,云层龙罩山尖,湖里阴霾沉沉,很不通透,只能到此一游。当车行驶在一块平坦的草地时,司机老谢突然停车,面朝神山,叩首跪拜,令我们为之惊讶,我想,无非是祈求神山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吧,我感到汉人的信仰,也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感啊! 扎达土林,拥有非常壮美的地貌。在高原迷幻光影的衬托下,宛如童话世界。而土林沟有一组庞大的古建筑群,这是600多年前,一代古格王朝的都城。从山麓到山顶垂直高度300多米。那天,我们冒着毛毛细雨,背负沉重的机器,花了一个小时爬上山顶,尽管气喘嘘嘘,雨汗交加,但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和到达胜利彼岸的心情,显得俨然自得。 藏新边境有个日土县,毗邻克什米尔和新疆和田。这天,我们沿219国道,经阿里首府狮泉河来到日土的班公错。这是一座一湖跨两国的湖泊。一头在西藏,大部分是淡水,一头连着克什米尔,则为咸水。湖中有鸟岛,海鸥、斑头雁成群,马牛羊结伴而行,金色的晚霞照耀在湖面上,五彩斑阑,格外丽人,摄影人要么顺光,要么侧光,要么逆光剪影,饱尝了一顿“晚霞映班公”的摄影大餐。 芜塘自然保护区,又叫无人区,地处尼玛和申扎两县,方圆数百公里,境内只有一条简易公路,每逢下雨或冰雪天气,陷车翻车时有发生。那天,我们的车在无人区里象过搓衣板一样,巅波了整整一天,一路上遇见成群结队的藏羚羊、藏原羊、牦牛、野驴、黑颈鹤等多种野生动物。 真正感受到芜塘草原旅游摄影的魅力和灵感。同时,也感受了日不见树木,夜不见人烟,高原荒漠的寒风凄凄和狂野阵阵。 当晚,夜宿尼玛文部南村的藏民之家,在无电无水无网络,连电话都接不通的高原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我们赶往尼玛县城,原以为县城海拔要低,应该平缓得多,哪知又是一个4500米。 在尼玛与班戈的两天里,或许是长时间高海拔带来的综合反应,或许是一路奔波、辛苦劳累的缘故,先是山海老师上吐下泄,沿路停车不止。后是我鼻塞喉疼,咳嗽难忍。到了班戈县城,山海上医院检查治疗,第二天病情好转。可我的咳嗽症状加重,给领队道义和司机老谢增添了更多的担心和焦虑,特别是司机认为此病很危险,是不祥之兆,提出只留一台车,他有事先离开,实际上是回避,我个人感觉除了咳嗽,其它没有不舒服的,有把握、有信心继续往前走。到了那曲市,我们直奔医院,道义、山海老师跑上跑下,求医求药。通过急诊检查,肺部没有问题,含氧量84%,我们心里已尘埃落定,所有的担心都烟硝云散,更加坚定了我们继续前行的勇气和信心。 在那曲,我们遇上了一年一度的赛马节,亲眼目睹了万马奔腾、万人观赛的壮观场面。纯朴、善良、雯诚的藏民,男女老少身着节日的盛装,搭起五颜六色的帐蓬,带上藏家的特色小吃,聚集在草原上唱歌跳舞、举杯同庆。展现了藏民族的独特风韵。 一次偶然的旅行,唤醒了沉睡的灵魂,一次艰难的邂逅,换来终生的记忆。短短20天的西藏阿里之行,有快乐、有辛苦、有挑战、有危险、有震撼,我庆幸自己去了阿里。回家后我想起那遥远而神秘的雪域高原之行,不敢想象自己是真的到过那里。那山、那水、那城、那人、那些野生动物,仿佛还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但阿里着实是一个用一段时间来到,用分秒钟转身离去,用一辈子去忘记的地方。 藏西秘境,天上阿里。不到阿里,何言诗和远方。
2019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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