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打河车

杨新涛

      1969年盛夏，家乡恰逢百日大旱，野田禾苗半枯焦，一到晚上，四周车水抗旱的槽歌声此起彼伏，把寂静的小山村闹腾得热火朝天。我们生产队的八口大堰都被车干了，堰底开了黄板大坼。怎么办？这可急坏了生产队长，他连忙召开紧急社员大会想对策。
       生产队长个儿不高，很精明能干。他双手插腰，站在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说：“天还不下雨，几口堰都干了，坪上的100多亩田一定要保住，如果失收，全队100多人就要饿肚子!”他说完，用眼睛征求大家的意见。
        “畲溪河有水，筑坝提水灌田。“生产队老农杨大伯说。
        “那要用三提水车提水，歇人不歇车轮班倒，要24人才忙得转。”民兵排长接着说。
         “三提河车靠喊槽(又叫数槽）怕不行，三张水车都要装线轮，防止偷奸耍猾。”妇女队长提议说。
       队长见大家意见基本趋于一致，最后拍板说：“今天晚上打河车，三提车提水，民兵排长安排人，妇女队长安排生活，我带人去筑坝拦水。”大家听完队长的安排，分头行动。
        我被选去筑坝，老少大小30多人，取土近，半天工夫就在沙溪河上筑起了一个长3、5米，宽50公分，高3米的临时拦水土坝。
       筑完坝，民兵排长安排晚上打河车的人。他板着指头从村东头往村西头数。“胡家三兄弟、戴家俩父子、邹家两郎舅……”数来数去，能上水车的青壮劳力只有22人，还缺2人。他把目光投向队长，用征求意见的口吻说：“能不能选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上水车？”
        队长犹豫了。说句老实话，打河车是乡里体力最强的劳动，有病有痨的人不能上，是成年的健壮汉子才能干的劳动。
         “那选谁？”队长说，把目光投向了我们几个中学生。生产队十六七岁的学生有6人，其中女生两人，另两人个子矮，坐水车脚还搭不到“馒头”，合格的就我和堂弟秋，身体高大结实。我们平时出集体工比照女劳力还少记一分，如果要我们打河车，干男劳力的活儿，队长开不了口，怕我们父母不会同意。
        我和堂弟秋看他们很为难，两人一商量，主动报名参加。队长很高兴，拍着我俩的肩膀说：“不愧是共青团员。”
        吃晚饭时，娘晓得我要去打河车，给我的饭碗里放了两个荷包蛋，临走时她望着我叮嘱说：“你年纪还小，身板还嫩，劳累过渡会血奔心的啊! 自己要小心!”
       我来到河边时，看到沿河墈新修了两处车埠，水车已全部安好，三辆水车全是清一色四儿梁坐车。
        所谓水车，是一种抗旱工具，它由车架、车鼓、车槽和车盘子四大部分组成。车架是两个梯形木架用扶杠连结而成，坐板放在梯形木架上部，梯形木架下部装有安装车鼓的猫儿头。车鼓是一根约三米长，三字碗口粗的横梁，中间有个大圆鼓，圆鼓上镶嵌很多等距离木柄，围成一个圆盘，圆盘两边各有4根杠杆，杠杆尽头安有踏脚砣，俗称“馒头”。车槽长一丈二尺，高约50公分，四周用很多小圆柱支撑，车槽顶部中间，用一块宽约五公分的长木板铺在上面，俗称仙人桥，供车盘子在上面运动，车槽尾端装有一个小圆鼓，上面镶嵌等距离六块木板，俗称“六儿鼓”。车盘子是一块和车槽同样大小的长方形木板，中间安有一块半开叉的木楔，俗称“锁子”，用车栓子把每个车盘子连接成像传输带一样的整体，围在车鼓和车槽尾端的六儿鼓上，使其形成一个楕圆形圆圈。人坐在车架上，用脚蹬“馒头”转动车鼓，通过车鼓带动车盘子的转动，把水从低处经车槽提起来灌溉稻田，这个过程叫做车水。这种劳动形式，好似现在健身房的跑步机运动。
        河边每张水车扶扛上挂盏马灯，车鼓上缠绕着一个线圈，线圈绞完算一歇水，大约四五十分钟。我第一轮被安排在发水车，四人一班。从下往上数，我们属第一提车，第二、三提车比较陡，每提车每班交替轮换。
        队长说：“谁的六儿鼓被淹沒，谁就是孬种”。队长做完战前动员，大家各就各位，随着一声“哟!嗬嗬!”打河车的劳动开始了。我们这张车除我以外都是精壮劳力，为了水淹二提车六儿鼓，上车就是一阵快速蹬车，四人八只眼盯着二提车的水窝，虽沒人喊槽，但每张车还是有一个喊号子的人，便于力往一处使。
         我们车上是民兵排长喊号子，他一声“哟，嗬嗬！”我们一齐用力，反复几个回合，水淹二提车六儿鼓，他们输了。我呢？好像在操坪上跑完800米一样，汗流夹背，气喘吁吁，遍身瘫软。
       第二次我们轮在第二提车，一开始就被一提车追着跑，很被动，我的眼睛什么都不看，只盯着车鼓上的线圈，希望它快点转完好歇会儿。我越是盯着它，它越是转不完，好像故意与我做对似的。我硬磨死拼，总算熬到了头。
      第三次我们轮在第三提车，这提车很陡，比前二次更吃力，时不时地六儿鼓被水淹沒，排长吆喝几声，我们猛蹬几脚，才摆脱被淹的危险。这次，我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娘的那些叮嘱早忘掉九宵云外。
         我们反复轮换了几次，到了午夜12点钟吃夜宵。夜宵比较丰盛，有鸡、鱼和大块的砣子肉，米饭管饱。在那个年代，有这样一顿饱饭吃，也算沒亏我们。
         吃完夜宵又接着干，反复轮换了几次，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打河车这场拼体力的劳动才算结束。
      我在回家的路上，一双腿像是捆绑了铅砣一样沉重，迈不开步，拖着疲倦的身体跟在大人后面走，嘴里喃喃地说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已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但我望着那个年代远去的、渐渐模糊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酸楚。“把酒酻滔滔，心潮逐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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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水车是个力气活

西岭雪1

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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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入夕阳就很怀念过往，这些农具进入了展区，难得老师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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