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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四姊妹轶事补录之 轶事三则
二姐允和对恋人的建议:“远离政治” 周有光和张允和夫妇
张允和当初和周有光恋爱,对周的建议只有两条,“远离政治”和“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周有光《百岁忆往》)。她们的梦想,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政治而过纯粹的文化生活,在那样的时代,这样的追求太过奢侈。
二姐张允和,或许是四姐妹中最通达世情的,沈从文和张兆和的恋情,几乎是她一手撮合而成。但是,就是这最聪明的二姐,仍然难逃厄运。1950年代初,张允和到北京不久,就碰上了“三反”“五反”,被打成“大老虎”。周有光回忆,“我家虽然穷,她的娘家很有钱,是大地主。”运动来了,她以示清白,“还乖乖地把我和她的私人信件交了出去。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说,有个男性的老朋友写信给她,说:我们现在都老了,其实我从前很爱你,爱了你十九年,后来你结婚了,这些事就不谈了。张允和就把这事写信告诉我,让我猜这个人是谁。我就回信,这个人可能是C吧,可能是L吧,可能是D吧。这是有趣的事情,可是搞运动的人看了后,就觉得不得了,觉得这一定是反革命的密码,把她打成了‘大老虎’。”从此,张允和“下岗”,当“家庭妇女”。
周有光调到北京工作,文化部的部长、副部长都是他的朋友,他们要帮张允和安排工作,周有光想了很久,没敢让她去上班。张允和能力虽高,但受不了政治运动的风险,一个“大老虎”,就整出一场病来。周有光说:“幸好没去,否则真是死路一条。”张允和成为全职家庭主妇,一边搞她喜欢的昆曲,一边读书。但是“文革”来了,虽然张允和是家庭妇女,不是重要对象,受到的冲击不是很大。但是“造反派来炒家,家里的东西被搞光了”。
三姐兆和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读懂丈夫沈从文
丈夫沈从文不适应时代的变化,精神崩溃,甚至自杀,张兆和仍然相信自己可以适应,并且能对社会有所贡献。所以,有位地方干部建议她“跟上时代”,“接受必要的革命教育”,兆和接受意见,申请进入华北大学。她去读书的时间,丈夫正在重病之中,她是为进入新社会家庭要有一个“良好的基础”,用心何其良苦!儿子们支持母亲的决定“妈妈成为穿列宁服的干部,真带劲!”
张兆和成为沈从文生活上的依靠,甚至是创作上的“指导”。当然,这种指导其实是一种“规训”,告诉沈从文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尽管张兆和是《人民文学》的编辑,但这样的指导仍然毫无专业性可言。比如在1956年8月,沈从文到青岛疗养,到了这个在30年代初曾待过的地方,他忽然就来了灵感,刚去没几天就完成了一个短篇,却被张兆和泼了冷水。“这文章我的意思暂时不拿出去。虽然说,文艺作品不一定每文必写重大题材,但专以反对玩扑克为题写小说,实未免小题大做;何况扑克是不是危害性大到非反不可,尚待研究。即或不是在明辨大是大非运动中,发表这个作品,我觉得也是要考虑考虑。”(《沈从文的后半生》)从生存上看,当时全国范围内的“反右”,已经如火如荼,张兆和的谨慎当然非常有道理,但是沈从文刚有点想写东西的冲动,就遭受这样的礼遇,肯定也很郁闷。这样的“指导”让人觉得心酸,要知道,在沈从文心中,张兆和可是美的化身,而为了安全,不得不如此现实。
沈从文至死都没有得到他心爱的人的完全理解,张兆和自己是这样说的:“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的人。”
假如四姐充和留在大陆会怎样? 张充和(后立者)和沈尹默(前左)的翰墨情缘
如果张充和没有去美国,这会是另一个故事。抗战时在重庆,她曾跟随沈伊默先生学习书法,她一生都视沈先生为恩师。1971年,周恩来在全国出版工作会议上,向相关部门询问沈先生近况,这时,沈先生正被疯狂迫害。6月1日,这位88岁的老人,满怀抑郁的心情在上海与世长辞。如果张充和在大陆,她的命运会怎样?张充和生命中另一位重要人物是胡适,据传她完全不懂数学,在30年代仍被北大破格录取,就和当时任北大国文系主任的胡适的大力运作有关。离开北大后,胡适又推荐张充和到《中央日报》当编辑,她那些清新脱俗的散文,就是在《中央日报》工作时期所写。1949年后,胡适在大陆遭受大批判,如果张充和在大陆,又会如何?
如果把充和和对她曾经表示“青睐”的蒋介石联系起来,更会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抗战时期,三姐夫沈从文的推介,充和在国民政府做的第三项工作在教育部的礼乐馆,从五世纪的《乐志》中挑选出适合公共大典的乐章来,然后请作曲家配曲。蒋介石亲自布置的,这是一件关系蒋家王朝形象的大事。充和不负使命,完成任务了,誊写的两份稿件,一份呈送蒋介石,蒋介石非常喜欢读这份文稿,据说他在印度访问时文稿遗失,深深遗憾。我当过红卫兵,文革抄家,就是想找走资派、学术权威的反动言论,这些确凿的个人反动历史档案岂能轻饶?!
张充和晚年不无感慨,说,“我历来对政治不感兴趣,或者说,对政治感兴趣的朋友要么不会跟我交往,要么这交往肯定与政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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