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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本红楼梦》笔记(6) 林黛玉品诗 
香菱学诗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写香菱因为丈夫薛蟠调情柳湘莲后遭打后,没脸面呆在家里,借出外做生意名离家走了,香菱给宝钗作伴,有机会与院中的姑娘们接触,发心学习作诗。黛玉愿意做她的老师。香菱初谈自己对写诗的认识,“我只爱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接着,黛玉说了一席话: “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有学者认为曹雪芹借黛玉之口表达的是他受到当时“宗唐”、“宗宋”之争中“宗唐”和个性解放等思潮的影响的诗学观。我们注意到,《红楼梦》在“香菱学诗”一节前后,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直接“批评”了两位诗人:李商隐和陆游。第四十回中,她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但细细品味,林黛玉对李商隐实是欲扬先抑式的褒奖,正如清人周春在《约评》中也说:“‘最不喜欢李义山诗。’这句是颦卿假话。不然,义山佳句,岂止‘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哉?”清人陈其泰也说黛玉:“落花诗哀艳,似晚唐人手笔。凄凄切切,不堪卒读。”而对陆游,当香菱表达:“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时,林黛玉却是声色俱厉地当头棒喝了!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直指陆游诗的“浅近”。 有专家赞成曹雪芹对陆游诗词的评价,认为陆游部分诗作中确实存在平滑浅易,语句重复、有句无篇,模仿明显、议论矛盾等弊端,这与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表达自己的诗词创作观,即力主典雅蕴藉之美,“不以词害意”,推崇盛唐诗歌的思想倾向,大相径庭,甚至格格不入。
陆游“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另一种观点却认为因此说“黛玉不喜欢陆游”,是“曲解”,是一道“伪命题”,其实黛玉当时是将自己当作香菱的老师,劝她一开始学诗就要格局高远,否则容易入局受限,这是良师赠言,而关于举例的诗句,黛玉当时也只是就诗论诗,与喜欢诗人与否毫无干系。 黛玉认为“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过于浅近了,这个“浅近”当然必须有所参照,那就是书中举例的王维的五言律诗、杜甫的七言律诗和李白的七言绝句,这三位在近体诗的成就自不必说,而所推荐的又都是各自的代表佳作,这就如同拿杨过的“玉箫剑法”与独孤求败的“孤独九剑”相比较,差距明显,所以用“浅近”一词也无可厚非。 当然,陆游《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这首诗其实也并不算差,看似怡然自得,却有不舍味道。“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是写景。但从来没有纯粹写景的诗句。近代学者王国维说:“昔人论诗,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我们读着这首诗的前半部分,就能体味陆游恬静的心境。王夫之也说过:“巧者景写得巧,写得有趣,总能体味出情来。钱穆先生(史学家、儒学学者、教育家)曾做出过精妙的解释:“放翁这两句诗(笔者注:指“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对得很工整。其实则只是字面上的堆砌,而诗背后没有人。若说它完全没有人,也不尽然。则情中景,景中情。”景写得巧,写得有趣,总能体味出情来。钱穆先生曾做出过精妙的解释:“放翁这两句诗对得很工整。其实则只是字面上的堆砌,而诗背后没有人。若说它完全没有人,也不尽然。这个人在书房里烧了一炉香,帘子不挂起来,香就不出去了。他在那里写字或作诗,有很好的砚台,磨了墨,还没用。则是此诗背后原是有一人,但这人却教什么人来当都可,因此人并不见有特殊的意境,与特殊的情趣。无意境,无情趣,也只是一俗人。” 香菱学诗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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