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乡愁
文/易银华
余光中曾经在《乡愁》中写道，后来啊，乡愁是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来贵州十多年了，父亲走得早，留下娘一个人守在澧县老家，也曾经接她来小住过，嫌人生地不熟，话又听不懂，没个去处。不到一个月就执意要回去，说一个人自由惯了。我只好每年回去陪她几天。我喜欢搀扶着娘走在大街上，看她脸上漾着喜悦的笑容，就像走在明媚的春光里，温暖又幸福。娘一生给了我很多，总是觉得做得不够，而我不过是偶尔地回来陪她几天，就以为是一种孝顺了。后来娘走了，一转眼四年过去，我却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在故乡还有我的很多亲朋好友，没有了娘的翘首期盼，再欢腾的聚会也抵不过一声：“姆妈，我回来啦”的喜悦。
故乡，成了我回不去的乡愁。
有一次我特别想家了，兴冲冲地跑到火车站，到了买票的窗口我才突然想起：“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我回到哪里去？”在火车站怔怔发呆了半天，还是怏怏不乐地返回店子里。原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一个安静的午后，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信号不好，总是有杂音，还有雪花点，有时候还黑屏，我只要起身拍一下，电视机又有了画面。忽然电视新闻里报道菊香的故事。菊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邻居，一声喊就答应的距离。报道里说菊香在非洲带领一大批农民工脱贫的先进事迹，被评为劳模。说她为了工作，母亲生病去世都来不及赶回来，电视里还拍出了菊香回家跪在母亲灵前呜咽哭泣的镜头。真了不起。我立即跑出家门，穿过小竹林，绕过小池塘，跨过一条小沟，就到了菊香的晒谷场，稻谷晒了一地，我顺着边沿走进她的家里，跨过高高的木门槛，菊香正准备做饭，蹲在灶前点柴火，还是穿一件红格子的夹衣，军色的宽裤子。我推她一把，说: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啦，你怎么那么厉害，还带领非洲人脱贫致富。”菊香眼里泛着亮光，她说：“还以为只在非洲报道呢，没想到还在国内也报道了。”看得出她也很兴奋。她留我吃饭，我说：“不行，我娘一个人在家，她会等我的。”菊香说：“没事，我调监控给你看你娘。”她拿出监控器左摆右弄老是调不好，我越等越着急，依稀听见娘在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着急。我慌不择路跑出去回应：“姆妈，我回来啦。”没看见姆妈的身影，却一脚踩空到沟里。我一惊，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睡在贵州的化妆品店子里。叫一声姆妈再也没有了回应，眼泪无声滑落下来，故乡，再也回不去。
菊香早就嫁人了，和丈夫一起做水果生意，一次运香蕉的长途中发生了车祸，丈夫抛下她和一对儿女撒手而去，后来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因为我娘也去世了。老家的房子因为防洪蓄洪，整个村庄都移民搬迁了。
土地平整，退宅还地。我去过一次我们的村庄，全部都是树林和鱼塘。一切都不复存在。仿佛从来就没有过生我养我的故乡。
梦里的故乡是那么熟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田间小道，缕缕炊烟，乡音俚语，儿时玩伴，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可是现实里的故乡发生了天翻地变。
有一次我从贵州回去，坐车从澧县回道河，在经过长长的宽阔的滟电大桥时我大声喊停车，司机一个刹车问我怎么啦，我说我上错车了，我是要回道河的。
司机问我：“丫头，你是哪里人啊，这就是去道河的路上啊。”
“可是道河路上哪里有这么一条这么长的大桥啊。”
故乡，变得我已经认不出来了，再也回不去了。又想起王安石的诗句《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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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1:23: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