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费

山之梅

军旅作家施大鑫散文选之七

学    费

学费，过去一直困惑着许多农家子弟而上不起学，那教育落后的辛酸，常常带给我痛楚的回忆。
那年，十三四岁了，常听到村里几个读过私塾、屁股挨过板子的长者，为我们劝学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对与不对，没去理会。直到读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才想到日后读了书挣些钱换掉家里住房那偏屋上的茅草。因此才慢慢立志：读完初中考高中，高中毕业找工作。记得六十年代初期，村上有个高中生就很稀罕，在当地找个工作也不成问题。农家子弟也许就是以这样的读书目的，开始了初高中的学业。
读到初二时，因家境贫困，乡里同学中有好几个便陆陆续续地停了学。为减轻家里负担退了学回家挣工分的近利很快殃及我。快到暑期开学时，当家管事又拖儿带女的兄嫂迟迟没有准备让我去上学。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只是整日叹息、出集体工、喂猪种菜浇肥，不停地运转，至于我上学的事情同样只是默默地叹息。我深深地知道贫困地区的农民“种田只为肚儿圆，积攒鸡蛋换油盐”，哪里交得起学费呢？
我们那里的学校，老师对越是贫困的地方越需要文化的道理矢志不渝。为了让更多的流失生回归，学校派出了老师，挨门挨户，动员农家子女回校上学。
五十岁的生物老师围着九亩大田，跟着正在犁田的我的哥哥，整整转了两个时辰。水田里，哥哥扬着沉重的牛鞭，跟在水牯牛后边，没有吆喝，没有答语，只有凝重的沉默和内疚。第二天、第三天，老师又接着来了。最后以先上学后交学费达成了协议。于是，我又一次获得继续学习的机会。
为了学费，我和较我小一岁的侄子浇鱼挖藕卖过钱。为了拂晓前赶到集市，常常摸黑赶路，挑担负重奔波十里，用汗水换回那一斤藕几分钱的微微收益。为捕到鱼，我们曾经破冰戽水干湖凼，冰裂的手、腿流过丝丝的血，钻心处涂上蛤蜊油……为了挣工分，我曾早起放牛拾粪，节假日跟着大人们一样干。家里为了让我晚上点煤油灯做作业，全家的几两煤油指标全由我包了。其余房间各自摸黑，有些屋外的家务活，常等月明天亮时……
全凭家里人节衣缩食，加上学校微薄的助学金，我终于读完了初中。那天，当高中录取通知书送到我手中时，多少苦？多少忧？多少愁？难以分清。也终于在集体的关照下，筹集了一些费用，艰难地到县城的寄宿高中去上学了。临行，父亲把他在街里挑脚换来的三元二角钱全部给了我。我记得那一叠钱中，一张五角的是最大的票额，五张两角的，其余是一角、伍分的，还有贰分壹分的纸币。父亲交待我：“学校八十里路远，要买一双麻编草鞋，穿着耐用，脚不会打泡；在路上面馆吃两碗免交面，饱肚子；家里的木脸盆不用带了，买个搪瓷花的；腿走不动累了，用五角钱搭搭船。”那天，家里人都起得很早，天蒙蒙亮，我挑着铺盖行李，带着父亲的叮咛和那来之不易的饯行钱，踏上了通往县里最高学府——一中的行程。父亲佝偻的身影，哥嫂拖儿带女没有解决温饱的一家的憔悴，一直伴着我沉重的步履，不停地往学校赶路。
在学校，我们在第三套男生集体宿舍。搭铺时，我和另外一个带着垫褥床单的同学合一套床上用品，两人选了墙边的一张双人床，挂上我家被烟渍浸黄了怎么也洗不净的大蚊帐，摊开蜡染印花被子、与多数土气且五花八门的铺盖协调融为一体。就这样的寝室，送走了寒窗攻读的日日夜夜……后来，有的继续升学，不断成长。他们中有派往非洲国家担任医疗专家组组长的；有哺育下一代桃李的一级、高级教师；有建筑设计获奖的工程师；大家都在用学得的知识在各自的岗位上奉献。
当岁月的年轮一圈圈地画过了二十多圈后，过去勤奋的年轻人，如今也已成家，生儿育女。现实优厚的生活，我想多数人都不会为孩子的学费犯愁了。也决不会像我的父辈那样出手一角钱两角钱的，而是一元、十元、甚至百元。当此，有了富裕，不很吝惜的时候，是否还需提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教子“莹窗万卷书”呢？或许当如此。

老涵

那时读书好难！为了学费到处找钱！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吉祥

     军旅作家施大鑫是位有威望的大笔杆子!

山之梅

老涵 发表于 2016-3-26 10:24
那时读书好难！为了学费到处找钱！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山之梅

吉祥 发表于 2016-3-26 10:31
军旅作家施大鑫是位有威望的大笔杆子!

代谢!

幽兰居士

“当此，有了富裕，不很吝惜的时候，是否还需提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教子“莹窗万卷书”呢？或许当如此。”
应当如此。

付蝶

我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家几个孩子要上学，但又交不起学费，最后抓阄决定谁退谁上。那个年代，不容易。拜读，问好！

清河布衣

现实优厚的生活，我想多数人都不会为孩子的学费犯愁了。也决不会像我的父辈那样出手一角钱两角钱的，而是一元、十元、甚至百元。当此，有了富裕，不很吝惜的时候，是否还需提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教子“莹窗万卷书”呢？或许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