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和登百花亭怀荆楚》校注与解读

涔阳老客

和登百花亭怀荆楚

江陵一柱观，浔阳千里潮① 。

风烟望似接②，川路恨成遥③。

落花轻未下，飞丝断易飘④。

藤长还依格⑤，荷生不避桥⑥。

阳台可忆处，唯有暮将朝⑦。

[题解]
《六朝诗集》《诗渊》无“和”字，《文苑英华》题作《追和登百花亭怀荆楚》。百花亭，指江州浔阳（今江西九江市）百花亭。《方舆胜览》卷二二“江州·亭轩”：“百花亭，在都统司，梁刺史邵陵王伦建。”荆楚，“荆”是春秋时楚国的旧称。《春秋·庄公十年》：“秋九月，荆败蔡师于莘。”杜预注：“荆，楚本号，后改为楚。”故荆、楚连称。此处指荆州治所江陵。东晋、南朝时荆州治江陵（今湖北荆州市）。阴铿曾任湘东王萧绎法曹行参军。湘东王出任江州刺史，阴铿随至江州，期间（大概在541—546年间）随萧绎登临百花亭。萧绎作《登百花亭怀荆楚》诗，阴铿、朱超道等人和作，阴铿所作诗题中当有“和”字。《文苑英华》作《追和登百花亭怀荆楚》，则阴铿并未随萧绎登百花亭，而为事后追和。仅此不能否认阴铿未随萧绎去江州。萧绎《登百花亭怀荆楚》诗：极目才千里，何由望楚津。落花洒行路，垂杨拂砌尘。柳絮飘春雪，荷珠漾水银。试酌新清酒，遥劝阳台人。
[异文]
①浔，《艺文类聚》作寻，《文苑英华》同。潮，《文苑英华》作湖。②似，《本集》《六朝诗集》作相。③恨，《本集》《六朝诗集》作限。④飞，《文苑英华》注：石本作浮。易，《文苑英华》作亦。⑤依格，《本集》《六朝诗集》作格树。《文苑英华》注：石本作格岭。⑥荷，《诗渊》作花。⑦暮，《本集》作莫，莫为暮之古字。
[校注]
1.一柱观：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在镇，于罗公洲立观，宏大而唯一柱，故名。在今湖北省松滋县东北。
2.浔阳：在今江西九江市西南，曾为江州郡治。
3.风烟望似接：接，连续意，即一眼望去风烟绵绵不绝。
4.川路：即水路，与前面“浔阳千里潮”呼应。接下来两联四句描写江南景色，隐含着丝丝离愁。
5.阳台可忆处，唯有暮将朝：此联隐含着萧绎的一件故事。《南史·庐陵威王续传》有一段记载。因为萧绎之母阮修容为梁武帝所宠幸得益于萧纲之母丁贵嫔的帮助，故萧绎与萧纲关系很好，但与萧纲的同母弟萧续则儿童少年时期玩得很好，年长后却相互指责，关系紧张。萧绎首次任荆州刺史，有当地女子李桃儿才慧俱佳，萧绎收为妃。后萧绎回行宫，李桃儿随行，为萧续发觉，诉至梁武帝，萧纲从中斡旋也不行。李桃儿不得进宫，萧绎只好打发她回荆州。不久萧续死，萧绎当时在江州刺史任上，听到消息后，走进内室就高兴得跳了起来，以至于木屧都破了。没多久，萧绎便从江州刺史转任荆州刺史，又与李桃儿相聚了。萧绎送李桃儿返荆州时写了一首《送西归内人》诗：秋气苍茫结孟津，复送巫山荐枕神。昔时慊慊愁应去，今日劳劳长别人。萧绎的《登百花亭怀荆楚》诗就是在江州刺史任上写的，时李桃儿尚在荆州。“试酌新清酒，遥劝阳台人”，阳台人用楚襄王巫山之典。宋玉《高唐赋》写巫山神女对楚襄王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阳台人即指李桃儿。阴铿诗“阳台可忆处”指李桃儿所居之处，“唯有暮将朝”，因为不得相聚，只能朝朝暮暮地思念了。
[解读]
诗从江陵即荆州的一柱观引出李桃儿所居之地，续以江州治所浔阳与江陵相隔千里江潮引发思绪。接下来的三联写景并非可有可无。风烟望似接，川路恨成遥，从萧绎的角度遥望江陵，只见绵绵不绝的风烟、迢递不断的水路，似乎江陵、浔阳关山阻隔、长路迢迢，“恨”字画龙点睛，一写离愁；落花轻未下，飞丝断易飘，隐喻李桃儿的孤苦无依，侧面抒发萧绎的怜爱之情，二写离愁；格，树枝的长条。藤长还依格，荷生不避桥，借藤、树，荷、桥的相依相随，反衬萧绎、李桃儿的不能相依相随，三写离愁。一再抒发愁绪之后，结到阳台可忆，暮暮朝朝，含不尽思念在余韵袅袅之中。与萧绎的诗两相对比，阴铿的和作情致婉转，深情绵邈，自是高出许多。这首诗的多个句子为后人效仿。如稍晚于阴铿的南朝陈诗人江总《三日侍宴宣猷堂曲水诗》有一联：“落花悬度影，飞丝不碍枝。”唐杜甫《题省中院壁》有句：“落花游丝白日静”，又《江亭王阆州筵饯萧遂州》：“川路风烟接”，皆是仿效阴铿此诗之句。
[译文]
江陵的一柱观可还安好？我在浔阳与你相隔千里波涛。遥望千里风烟绵绵不绝，千里江水长路迢迢。落花漂浮在空中无处可下，游丝碎断成飞絮无边飘飖。长长的青藤依附着翠树，满池的荷花簇拥着小桥。阳台之下的心上人啊，我无尽的思念在暮暮朝朝！
[集评]
唐李颀《送皇甫曾游襄阳山水兼谒韦太守》：“百花亭漫漫，一柱观苍苍。”
唐释皎然《诗式》卷四《有事无事第四格齐梁诗》：“评曰：夫五言之道，惟工惟精。论者虽欲降杀齐梁，未知其旨。……阴铿《登百花亭怀荆楚》：江陵一柱观，浔阳千里潮。风烟望似接，城阙限相遥。”
南宋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笺》卷一二《题省中院壁》“落花游丝白日静”，注：阴铿《百花亭诗》：“落花轻未下，飞丝断易飘。”
《杜工部草堂诗笺》卷二一《江亭王阆州筵饯萧遂州》：“川路风烟接”，注：蜀道阆与遂接壤也。阴铿《百花诗》：“江陵一柱观，浔阳千里潮。风烟望似接，川路恨成遥。”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二九收录此诗，末评曰：落花二句，诗情亦复游扬。

寒儒

这种校注与解读需要深厚的顾问功底。

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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涔阳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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