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言
我的知青岁月
1969年元月6日,是我人生中刻骨铭心的日子,也是我远离父母第二次“断奶”、走上独立生活道路的日子。我随市一中六八届200多名高、初中毕业生下放到石门县官渡公社,我们初73班的24名同学被分在东红大队的东风、东红、永忠三个生产队。我和3个男同学、4个女同学下到永忠生产队。那年,我刚满16岁。
从战战競競中开始
记得下队的当天,由于准备不太充分,天又到了傍晚,队里把我们4个男同学临时安排在一间无门又无窗、四壁漆黑、堆放稻草纸的仓屋里,屋内只有房顶薰黄的几片亮瓦透下几缕微弱的昏光。当晚,我们害怕野兽和盗贼,同时为了挡风,在“搬木头……”哼唱中,将堆在仓屋角落不知谁家准备用来打棺材的几根棺木斜立在门口,算是有了“门”。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睡了第一晚。第二天一早,天放亮,我们4人怀着好奇的心情走出去转转。我们屋的背面是两座大山,山的中间叫“巅儿垭”,两山都有一条岩板路通向那里。我们沿着山右边的一条岩板路拾级而上。这时,毛芋头(李少明)突发奇想:“我们跑上去怎么样?”我们望着一、两千米的岩板山路直摇头。毛芋头一个人跑了起来,可跑出不到两百米已是气喘吁吁,停在那里望着我们尴尬地笑了。在稻草纸仓屋没住多久,永忠生产队调整为四个小生产队,我们4个男同学仍被安排在一个小生产队,4个女同学则安排到别的小生产队去了。我们的住房条件也略微有了改善,被安排在一家五保户的两间空屋里,一间睡房、一间灶房,住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直到后来队里为我们盖了新房。
在艰苦中锻炼
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里,由于我家的成份高,干起活来特别能吃苦,好像越吃苦越能显示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越吃苦越能说明真心实意地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干过多种农活,比如说挖塘泥,寒冬腊月一般人都是不愿下到堰塘里的,即使有几个人下去也会想方设法穿双深统套鞋,我那时没有深统套鞋,也不想因塘内人手不够而“窝工”,便赤着双脚下到塘底,一锹一锹地把塘泥往上送,一天下来双腿已经是被冻得青红紫绿的了。又比如说烧粪柴,在山坡地上种红薯需要大量土肥,队里人就把山坡上的一些荆棘杂草砍掉和着草皮一起烧成草木灰。在堆烧时,需要将荆棘杂草集中拢来,一般使用的是“羊叉”,那天恰好“羊叉”不够,我便脱掉上衣打起赤膊背起了粪柴,等我收工回到家时,肩上背上已被划得道道血痕了。
我们的生活很艰苦,第一年吃的是国家配购的统销粮,第二年则靠自己挣得的工分进行粮食和钱的分配。当时队里比较穷,正劳力每天工分是11分,给我们知青定的是9分,每个工日仅有七、八角钱。第二年年底结算时,我们不仅不进钱,还要倒找钱。我们那时是吃长饭的时候,饭量也特别大,第一年的粮食不到冬月就给吃完了,之后就找队里借谷。第二年春上队里的谷也给借完了,就只能靠社员给我们送些红薯、包谷吃。光吃杂粮的日子是很难熬的,加上我的胃又不适应,老是呕酸水,胃整天像火燎似的。主食跟不上,菜更是一大难题,第一年的头几个月全靠社员送菜吃。尔后队里给我们分了一小块自留地,种了些茄子、辣椒和豆角,另在山坡上点种了几棵南瓜,老是不肯结,菜一“断桥”我们就只得靠打盐水汤来泡饭。饭菜状况如此,烧柴的难度也不小,由于队周边岩山多,一些岩缝中的茅草早被割完了,我们只得与队里的壮劳力们一同去慈利五雷山打柴。每次得天不亮就起身,赶到五雷山山脚天才亮。等打完柴挑回来时,壮劳力有时还能赶上半个工。而我们则不行,百把斤重的柴火,四、五十里地的山路,路上又只能歇几次肩,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屋就算很不错的了。否则,你打一天柴就成了“两头黑”。
在不舍中作别
尽管我的知青同学有的在不到一年就招工回城,像“武大郎”(武敦豪)、“董胖子”(董维峰)在十月份就去了常德机械厂和石门磷肥厂,“毛芋头”第二年年底也去了常德轴承厂,留在队里的我,有幸被选派参加了1970年底枝柳铁路石门路段的修建。当时我们公社在铁路上被编为“九二三二工程指挥部三团四营”,几百民工主要是完成原石门县砖厂一段修路基的任务。指挥部为了鼓舞士气,昂扬斗志,成立了以知青为主体的铁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主要是搞好工地的文艺宣传和广播宣传。我那时既是演员,又是编创,白天上工地演出,晚上钻进工棚写稿,什么锣鼓词、三句半、顺口溜、诗朗诵,我都学着写,抽着八分钱一包的常德“经济”牌香烟,拿着每月五元钱的生活补贴,也还干得蛮有滋味的,这也算是我在文艺创作经历中的第一次起步吧!除了创作、演出之外,我还负责工地的宣传标语,至今还有一处涵洞两边保留着我那时写刻的“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仿宋体对联。1971年春,铁路完工我返回队里,恰好大队小学需要老师,我又干起了赤脚老师的行当。小学1名校长、3名老师,六个年级三个班,每人得上两个年级复式班的课,我教的是一、二年级。那时农村小学孩子的条件苦啊,学校没有一张好课桌,学生身上没穿一件干净衣,有个别学生还因家里无人照看,经常顶着弟弟妹妹来上学。我虽然教的是一、二年级,但六年级的学生特喜欢我,因为我利用在铁路宣传队所练的本领、所学的特长,在学校成立了一个校文艺宣传队,以六年级的学生为主,课余时间为他们排练了《北京的金山上》、《毛主席的光辉》等节目,时常在大队部和邻近的东泉水库工地演出,深受当地农民的欢迎和喜爱。
1971年11月,常德市搬运二社在石门招搬运工,我有幸被录取。回城的那天,全校师生为我送行。特别是六年级校文艺宣传队的10多名学生和3位校长老师,帮我挑的挑行李,背的背书籍,拿的拿小东西,一溜长阵爬十几里的山路送我到了县城。在县城大家同吃了午饭,照了一张师生合影。临别之际,我又转身送他们到石门县磷肥厂外的渡口。在渡口,许多学生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双手不肯放,我的眼睛湿润了……等机帆船开动时,满船的学生嚎啕大哭起来,我也跟着哭了。我含着泪,向他们挥手告别:——再见了,石门;再见了,官渡;再见了,我亲爱的第二故乡!
三年的下乡磨砺,我无怨无悔;三年的知识积累,我终生受益;三年的知青生活,我永世难忘。
▲1971年11月,作者(二排左四)招工回城,和石门县官渡公社东红大队东红小学七一届毕业生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