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桃源老光 于 2016-5-7 13:07 编辑
我这人,素来不好酒贪杯,故而,也就没点酒瘾。 虽说没点酒瘾,可这酒嘛,有时候也得逢场作戏,喝上那么一点点的。譬如,去了丈人家,赶上老头子兴致浓厚,要你作个陪,伴着他喝酒扯白话,你焉敢敬酒不吃吃罚酒?怎好意思不领个情?不陪着他拱个几口滴? 平日路素,俺可是滴酒不粘。但也有破例的时刻:有上得门来的亲朋好友,且又喜欢拱个几口的,由不得你打推辞,人家拉拉扯扯,一把按在桌儿旁,杯盘碗筷统统拖了来,如此场合,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舍了性命陪君子罢,喝它个三二两,送朋友一个脸面。 真要捡场端杯儿拱上几口,那得看桌儿上有菜无菜。我于酒,兴趣不甚大,但于菜,倒是十分热衷。常言道的是:酒菜酒菜!菜对味口,能助酒兴。菜不对味,这喝酒一事也就失了大半的兴趣。俺以为,没得菜喝餐光酒,有如是进歌厅唱卡拉OK,想吼它一嗓子,却无有伴奏一般。虽说人多势众,热热闹闹的,可韵味不足,也不甚过瘾。 喝酒不吃菜,由嘴巴灌进去的烧刀子,热辣辣穿过喉咙时,实在是难以下咽。再者嘛,喝酒还得讲一个意境,有伴作陪,边喝边聊,才有些韵味儿,也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境。陪同喝酒者,必定是好伴,好伴坐于一旁,也才有话题儿可谈。如果是一个人干坐着喝闷酒,没得卵味,既劳神又伤身。有好伴伴陪同着喝酒,恰如是一桌子好菜作为陪伴。陪同喝酒的哥们能同心同德,讲白话,扯懒谈,那才叫直抒胸臆,酒桌儿上的气氛也才糯粘。这就如同古人感慨的那般: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俺此地好酒贪杯者有句口头禅儿,常挂在嘴巴边,说是:怪酒不怪菜! 这话的意思是说,只要有酒且能源源不断地满满斟上,至于菜多菜少,菜好菜坏,可不作计较,也可以马虎一点点滴的。甚而之还说,真正喜欢喝酒的,从不择菜的好歹,炒一碗黄豆也行,抓一把蚕豆也可,买一袋花生下酒自然是更好不过。花生黄豆用大碗盛装起,搁在桌儿上,拱一口酒,摸几粒黄豆,蚕豆或花生,剥去壳壳,塞进嘴巴里头,嚼它一伙再又拱上一口酒。 将这话细细思量,觉得也对头!喝酒的人嘛,喜好的是那一口,有了这一口,焉能再想其它?自然,也就怪酒不怪菜啰! 记得当年,俺老爹与舅舅凑在一块,深更半夜里头,去哪里寻菜?要下酒,嘴巴里头总得有点子什么嚼头才好!于是,喊来老娘,从坛坛内抓几把黄豆或是蚕豆,放落锅中酌点油,悠悠合合,炒上一炒。就着这东西,不也能灌两瓶酒进肚子?老弟兄俩个,且喝且聊,抿它一大口酒,便把爪子伸入碗中,抓几粒黄豆或是蚕豆,直嚼得嘎嘣儿脆脆作响,那酒,不也喝得有滋有味滴? 老岳丈也是如此这般的一位好酒贪杯佬。 有回,过端午节,妻特地包了几斤米的棕子,也晓得,光是几个棕子脱不得糊滴,又提上两瓶55度的德山大曲,夫妻双双把家还,去拜望老丈人丈母二老。 因为贪睡,起来迟了,到达娘家,早上捕得的鱼儿卖了个一干二净。 老岳丈正埋头清理丝网,忽听得肥肥的小外孙系在岸边不停地啾啾喊喊,抬起头朝岸上一瞄,见是女婿外孙伢崽提了两瓶大曲酒前来拜节,不禁喜出望外,接过手连忙开启了一瓶,跟着,满满斟上一大碗。丈母娘同了岳丈几十年的,晓得老头的脾气:酒瘾上来了。连忙点火发灶,于河水中洗刷净铁锅儿,一把搁在炉灶上,又从睡舱中口袋内掏了碗蚕豆炒起来。炒熟之后,递给老倌子当作下酒的菜。翁婿俩打了盘腿坐在锁口舱前,边喝边聊。 灌下了几大口,老岳丈一脸通红,呵呵笑道:这才叫作好酒嘛!这酒蛮有味道呐!喝起来那才叫作过瘾啦!要说喝酒嘛,就要喝得麻嘎稀嘎,走起路来轻飘飘,一步一步,像是踩棉絮包似的,高一脚,低一脚,这人如同身在云里雾里,那才叫作喝酒呢! 听得岳丈开了邪口,俺却暗中连连叫苦:搞拐哒呢!儿得了啊!这老头一把酒瘾越来越狠!长此以往喝哈下去,不出事儿那才怪呢! 为喝酒,老岳丈接连出了好几回事,且都还比较凶险!有一回,险滴滴把条性命都给弄丢了! 那一年的春天,桃花汛水暴涨。一夜之间,铺天盖地涌上了堤岸,满河里尽是黄泥汤汁,水势汹汹来得急,漩涡子打着转转看得吓人!一路狂奔流淌得如同飚箭,快得连狗都咬不着!如此凶险水势,鱼儿们不敢中流击水去,都顾了自个性命,于洄水中,弯道处,草丛蓬里,一把躲藏起来。 涨大水,捕鱼人没无事可做,纷纷将自家渔船径直泊往那岸边。闲不住的,便荫在船上织网补网。没了鱼弄,丈母娘登岸上坡,回自家屋内洗洗抹抹,趁闲暇收拾收拾家里物什。老丈人洒脱惯了的,从不屑做这婆婆妈妈的琐事。成天整日,独自一人守在船上。寂寞时,抱了酒瓶子,时不时拱上几大口。腻烦了,往中舱铺上一倒,呼呼地睡上一觉。 那会儿,电视台天天播放连续剧《杨家将》。 白日里困过一觉,夜晚间睡不着,闲得无聊至极,把晚饭吃罢,老头将渔船托付给大河流水看守,然后,摇摇晃晃登坡上岸,去茶馆内喊上一碗茶,悠悠然坐下来观看那《杨家将》。他不识字也弄不懂剧情,喜欢的是那剧中打打杀杀的热闹场面。每每看到最后,茶馆要打烊了,这才恋恋不舍丢下台柱子,独自一个下河去。 这一日,码头上刚刚湾泊下两条大铁驳子,将岳丈的小渔船儿顶往了上头。 大船阻水,船脑壳前头流水哗啦啦地轰响,如同铁锅里头炒豆子一般喧闹。岳丈嫌嘈杂,想图个安静,打划着将自个的小船往上靠靠,盼着夜间能个睡安稳觉。于是,带着醺醺酒意,解开缆绳,一脚跳上船去,取了竹篙,将船撑开。 两条铁驳子并排停泊,阻挡住水头,激得流水涌起老高,卷起一米多高的浪头。缆绳解开,小渔船不由分说,随了呼啦啦吼叫的流水,径往两船中间空档处冲哈过去。 小小渔船,怎经得这么地一冲啊!老头子酒喝多了,人迷糊,等不及反映过来,小渔船便在铁船前头打了横。跟着连人带船,被大浪一涌挤,整条船连带人统统被搅进那铁驳子下面去。 醉醺醺的老头后来回忆: “眼见得船要翻了,这人心里却明白:大事不好!这刚才饭票子真就要过河去也!人跌落水,经剌骨冷水一激,酒也跟着醒了,人随船儿在铁驳子下面连连打了好几个翻滚,闷在水下,一口气接不上来,呛了几口水进肚,心却在默神:这下子全完哒!船没得了是件小事,人丢了性命可就不值哪! 因为水流且急,不一会儿,这人与船便从铁驳子后头冒哈出来。没得法,脑壳钻出水后大喊救命!喜得边头近脑的船儿都是挨着的,离家也近,听得河下呼喊救命,大伙儿纷纷跑出来捞人又救船。” 这场惊险,除了船和人当时得救,床上的一床被窝,裹了全家人吃饭的本钱——购粮油的本本,往径漂了几十里,被下游一位打鱼的熟人捞将起来,一看姓名,晓得是老丈人家的,赶忙送还于他。其它的捕鱼业什连同吃饭睡觉的家什,几乎全部丧失尽。 受了这么一场大惊吓,人应当吸取点教训了吧! 丈人却说:要我不喝酒,比杀了我还难!啧!啧!你看!如何? 过了年把,这回是水浅滩枯时分,大部分人家拖了渔船,整修船只,以备来日之大战。 老丈却不然,依旧独自一个,把只渔船泊在那卵石滩上,整日守在河下。自然,有事无事,依旧抱了个酒瓶子,自得其乐。 那一日,从上河漂下来木排若干,一把泊在老头的船旁。 木排泊了码头,排上人耐不下寂寞,时常你来我往,要上岸去玩耍。因天干水浅,且又是初冬时节,来来去去回回要脱了鞋袜登岸爬坡,几多的麻烦!于是,伙计们商量老丈人,每日里由他们出些钱财,用他这渔划子递渡排上人上上下下,图一个方便。 丈人心想,闲也是个闲,坐也是个坐,这递人上坡也不费好多的力气,且每天能白得几块钱的收入,用来打点酒塞塞嘴巴,又何乐而不为哟!便兴高采烈,满口应承下。 白白地捡了个大便宜,老丈人喜之不胜,于是,天天日日,将船泊在木排边上,守候着排古佬们上上下下。自然的,这得来的收入全用作买了酒喝。 有一天,酒喝得高了,迷迷糊糊,接了上岸的排客回木排,系船时刻,一不小心,把只脚板伸到了木头档里,将只腿脚给扭断。腿脚断了,自得在床上歇息一晌。这一躺,便是半年功夫。人没好利索,事做不得一点点,饭却少不得三餐,至于酒嘛,还得要喝!且天天餐餐都得要钱。丈母娘看这情境,尤其烦燥,于是,老俩口之间,少不了天天要叨叨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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