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湖军垦忆（之三十七）紧张的战备

听涛

                     




         我们都知道美国2001年的那个 “ 9.11 ”，很多人却不知道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也有个 “ 9.11 ”。


         那是1969年9月11日，中国总理周恩来与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与总理差不多，故也常用总理称呼他）柯西金在北京机场候机楼有个短时间的会谈。对此，那时候新华社只作了个低调报道：“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今天在首都机场会见了从河内参加胡志明主席葬礼回国途经北京的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双方进行了坦率的谈话。”。

        这个 “ 9.11 ” 断不可轻看，很可能就是这个 “ 9.11 ”，美国担心中苏和解对美不利，才有后来的基辛格秘密访华呢。
         
        这个 “ 9.11 ” 事情的原委大致如此：当年3月的珍宝岛事件发生之后，两国4200多公里的漫长边境火药味十分浓郁，两国关系空前紧张。同年8月13日，苏方在新疆裕民县铁列克提地区挑起武装冲突制造流血事件（注），造成我方包括3名记者在内的38人牺牲。西方趁机离间中苏关系，炒作苏联领导人考虑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核打击，一次性解决中国的核设置的所谓 “ 秘闻 ” 。8月28日，《华盛顿明星报》在醒目位置刊登了一则消息，题目是《苏联欲对中国做外科手术式核打击》。文中说：“ 据可靠消息，苏联欲动用中程弹道导弹，携带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头，对中国的重要军事基地——酒泉、西昌导弹发射基地，罗布泊核试验基地，以及北京、长春、鞍山等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急着要与中国最高领导沟通，几次打热线电话，出于某些原因，没有与我国领导人接通。坊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3月21日下午，柯西金给北京打热线电话，要求同毛泽东紧急通话。中南海女话务员得知对方身份后，立场坚定地骂了他一通，说 “ 你这个苏修头子，不配和我们的伟大领袖通话！” 对方又说，那能否请周恩来总理接电话？那位女话务员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的周总理那么忙，哪有时间跟你说话！” 然后，就把电话挂断。毛泽东主席获悉后批评说，电话是打给我的，怎么不报告就拒绝了？周总理还指示，应对那位话务员进行批评教育。


       1969年9月3日，越南明主主义共和国主席胡志明逝世，中共中央当即决定派周恩来赴越吊唁。获悉中国总理周恩来赴河内参加葬礼，苏联领导层决定派总理柯西金前往，届时可与周总理会见。9月4日，以周恩来、叶剑英为正、副团长的中共代表团前往河内吊唁，于当日返回北京。9月6日至10日，柯西金在越南参加了胡志明的葬礼。本来柯西金希望在河内会见周恩来，不料周恩来来去匆匆，有意回避。但在越南时，苏联代表团成员同中国代表团进行了接触，再次提出了两国总理会晤的建议。“ 9月11日凌晨，苏联驻华使馆叶利扎维金被紧急召到了中国外交部，通知他中国方面同意在北京机场举行会谈。叶利扎维金迅速将此事报告给莫斯科。柯西金得到中国同意会谈的消息时已经在他从河内返回莫斯科途中，当时他已经飞抵塔什干。在塔什干机场核实获得举行谈判的准许后的准确消息后，改变航线，于9月11日上午经伊尔库茨克飞抵北京机场。就这样，两国总理实行了 “ 机场会谈 ”，达成了4条临时措施。这4条临时措施是：中苏之间的原则争论不应该妨碍两国国家关系的正常化；两国不应为边界问题打仗，应通过和平谈判解决；边界问题解决前，应该首先签订关于维持边界现状、防止武装冲突、双方武装力量在边界争议地区脱离接触的临时措施协议；同意恢复互派大使，重新发展双边贸易。这就是那个困难年代中苏两国总理的谅解。周恩来还告诉柯西金，准备恢复中美大使级谈判。柯西金听到这里，感觉大事不妙，中美联手将会置苏联于十分难堪的境地。


      据说，苏共中央对此四条不大认可，认为柯西金受了周恩来的欺骗。苏联内部有一部分人对华态度强硬，何况在珍宝岛吃了败仗，许多人反对柯西金缓和对华政策的意见，要求继续对中国保持高压政策。苏联驻联合国代表团成员向一位美国代表扬言，苏联在军事上具有对中国的压倒优势，如果中国对苏联的敌对态度继续下去，一场军事较量无法避免。苏联国防部第一副部长扎哈罗夫对外放风，说什么苏联 “ 战略火箭部队 ” 已经做好准备，“ 随时准备立即出动”，“出其不意地进行打击”，“ 使敌人措手不及 ”。


      不过，关于四条临时措施中的 “ 中苏边界谈判 ”，倒是从1969年10月20日至1978年6月27日，一共进行了15轮谈判，还召开全体会议40次，团长会见156次。谈判前期，双方开会的频率较高，一连会谈好几个月；到后期，双方谈判的间歇越来越久，最长的一次休会达1年7个月，被称为 “ 没有谈判的谈判 ”。在最后一次会议上，双方还都表示，要在下一轮谈判中继续进行讨论。但实际上，从此也就不了了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1979年底苏联出兵阿富汗。


      以上内容，很多都在中国的广播和报纸有所报道，另外，当时的《参考消息》报道更多。这份内部报纸，基本上是转载全世界各大报刊尤其是西方通讯社与报刊的新闻。


      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我们在军垦农场理所当然就有很多相应的做法。


      早在八月初，可能是战备需要，外办副主任专门到了南湾湖五零团（北外的学生集中安排在此）了解几个月前 “ 广州军区八条 ” 的落实情况，重点是 “大学生连队外语专业的学生每天一小时进行专业练习 ”。值得说明的是，这些学生绝大部分学的是俄语，因为五十年代初期开始，中苏关系密切，中学普遍将外语课选择学习俄语，进入大学后当然接着继续学习俄语。直到1962年秋季开始才安排部分高中新生改修英语。外办副主任前来了解俄语学生的情况，无疑与处理中苏关系不无关系。


      


       八月三十日，全天学习，那天下午，我们冒雨到学八连集合，听团李副政委宣读中共中央69（55）号文件，这份文件是8月28日由毛主席签发的，好迅速啊，两天就传达到了连队！


        这也难怪，文件是关于紧急战备的，防备苏联可能的大动作。正是这个文件，第一次传达出领袖那条著名的指示：“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


       首先，这个文件的名字就不一般：《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命令》(简称“八·二八”命令)，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发布命令，要求边疆地区革委会、人民解放军驻边疆地区部队，充分作好反侵略战争的准备，随时准备对付武装挑衅，防止敌人突然袭击。命令说，“ 党中央命令你们充分作好反侵略战争的准备，随时准备粉碎美帝、苏修的武装挑衅。防止它们的突然袭击 ”。命令其他内容主要针对 “ 造反派 ” 和各种无政府主义现象，并宣布，“一切冲击人民解放军、抢夺武器装备和破坏交通通讯设施的行为，都以反革命论处，对反革命分子要坚决镇压”。还要求立即解散一切跨行业的群众组织，停止武斗，实行归口大联合，坚决执行 “七二三布告”（7月23日，中共中央发出布告，要求山西省部分地区制止武斗、惩办坏人，恢复生产与工作），大力支持前线，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冲击解放军；要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


        命令的内容一共九条，其措辞之严厉，前所未有。


        命令虽说是对边疆省区发的，无疑也是对全国发的。


        命令是在新疆铁列克提地区挑武装冲突仅半月后签发的，命令形式上将 “美帝 ” “ 苏修 ” 并列为假想敌，但显然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稳定中苏边境地区的社会秩序。由于中苏边境六九年3月的珍宝岛战争与8月铁列克提地区流血冲突事件接连发生，林彪及军委办事组的黄永胜等人继续对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作出越来越严重的估计，担心苏联一方面和中国进行谈判，一方面准备发动战争，认为大战在即，苏联发动突然袭击的时间可能在国庆节，也可能是在苏联代表团抵京的同时，亦即利用和谈掩护大规模突然袭击。紧接着1969年国庆二十周年前夕，针对苏联准备对我国进行“外科手术”的传闻，毛泽东公开号召全国人民做好战争准备，他在审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口号时，加上这样一条：“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反对任何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特别要反对以原子弹为武器的侵略战争!如果这种战争发生，全世界人民就应以革命战争消灭侵略战争，从现在起就要有所准备!”----这条口号有两点特别突出，一是 “ 以原子弹为武器的侵略战争 ”，二是给苏联领导集团命名为 “ 社会帝国主义 ” ，就是 “ 打着社会主义招牌的帝国主义”。虽然以前还有赐名 “ 新沙皇 ”，但这个口号一直沿用到80年代初期，在我国全面改革开放后 “ 社会帝国主义 ” 这个称号才和 " 美帝 " (美帝国主义)一样基本消失。


   


       国庆节后，虽然有“中苏边界谈判”，但中苏关系实际上没有缓和，战争气氛浓厚，部队积极战备，我们学生连队也不例外。解放军战备动员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忆苦思甜，控诉旧社会。从十五日开始，连续几天举行这样的活动，班里讲，排里讲，连里讲，大会小会，概莫能外。其中有一天还请了普丰公社安心大队的老贫农来连队给我们讲家史。


        说到这里，我记得1966年文革开始时，学校请来自治州凤凰县的女社员田桂英来讲家史。她就是当时热销的小说《擒魔记》（湘西剿匪回忆录）中田裁缝的女儿。田裁缝就是被苗王土匪头子龙云飞剥皮给活活折磨致死的。此时田裁缝还有一个儿子在吉首养路总段工作。


      十月十七日，林彪为 “ 紧急备战 ” 疏散飞抵苏州市，向其秘书口述了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六条紧急指示的所谓 “一号命令 ”，正式要求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指挥班子进入战时指挥位置等。19日至20日，许多大中城市进行了紧急疏散或防空演习。10月中下旬，整个国家正处于临战状态，战备运动进入高潮。这个“第一号令”产生了很大的社会震动，中国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全世界的严重关注，与中国接壤的一些国家也相应进入了戒备状态。不过我们在南湾湖农场，部队没有传达，我们也就不知道有这档事，没有采取什么特殊行动，只是我们在这天全天学习，晚上在我们连操场召开全营誓师大会，团宣传队特来演出，团部对国庆会演颁发了奖状，三连宣传队获奖，还有两个节目或优秀节目奖。
      
      十月十八日，继续开展战备教育，上午由指导员宣讲，下午每排两名同学讲。还发了一个资料供大家阅读和抄录，我也摘要抄录了一点，就是“帝，修，反”发动侵略战争的一些战例，他们都是采取突然袭击，
     （1）,1939年9月1日凌晨，纳粹德国用3500架飞机，上万门大炮，进攻波兰，仅仅35天，波兰全军覆没；
     （2），1941年6月22日（星期日），德军进攻苏联，190个师，五百余万人仅一天就突破苏联1300公里防线，半月打到莫斯科城下，全线推进400公里；
     （3），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清晨， 日本发动太平洋战用350余架日本飞机突然袭击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仅用95分钟，用极小代价（日本只损失了29架飞机和55名飞行员以及几艘袖珍潜艇。）炸毁日本炸沉了四艘战列舰和两艘驱逐舰，炸毁188架飞机，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
     （4），一年前的1968年8月20日晚，苏联入侵捷克，苏军地面部队25个师从苏联、东德、波兰、匈牙利四面突入捷克斯洛伐克:23日，入侵的苏联军队及后来参加的东德、波兰、匈牙利等华约军队基本完成对捷克斯洛伐克全境的军事占领。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全团在团部礼堂听，由我们农场的国庆观礼代表学生孙凡做传达报告。在这次大会上，团长讲话时，异乎寻常地提到保密，说  “ 有些东西我们觉得很平常，但对敌人来说却是重要情报 ”。


       十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我们连队安排的满满的，干货挺多：连队请来几个兄弟单位的军人讲战斗故事：英雄七连曾荣立集体一等功，多次受奖，在1962年总政治部的嘉奖，授予“模范党支部”的光荣称号；八连三班是英雄班，在朝鲜夜月山的战斗中打得特别顽强，一个班面对美军两个连。


       指导员说，47军刘玲副军长就是电影《五更寒》中刘拐子的原型，电影；里面把他歪曲了，他的腿是后来治好的。
       晚饭后全连突然紧急集合，连长传达上级紧急指示：防原子弹，并将连队拉到外面让各班排找好掩护的位置。前一段部队抓得紧，但学生连队还没有什么动作，今天这么突然一搞，大家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
       十月二十八日深夜，枪声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几乎响到天亮，显然是部队在进行夜间训练，我们也难以入睡。
       十月二十九日连长在晚点名时再次强调上级指示：干部战士犯不犯错误，就在于，一，紧跟毛主席，紧跟上级，坚决执行命令；二，保守机密。同时对某些不遵守纪律的个人进行了比较尖锐的批评。


       十月三十日上午晚稻收割完毕，下午进行“天天练”：投掷手榴弹训练。


       十一月一日，（雨）战备教育，讲述擦拭武器所必不可少的基础知识，同学们听得非常认真。


       十一月三日，晚，连长宣读47军里十月份事故通报：死伤各二人。


       十一月十五日 ，上午军训，一个排十六条枪，全是半自动的，主要是瞄准，去年十二月下旬我训练过一周时间，对这种枪还比较熟悉。


       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看幻灯，内容是广州军区最终制作的关于中苏边界问题的幻灯片，其中爆料了很多内部资料，使我们更加认清新沙皇的真面目和紧张局势的由来。


       这一个半月时间在部队参与紧锣密鼓的战备，后来虽然预料中的战争没有爆发，但也算是我们这批大学生的一段逼真的特殊战备经历。


                 

     【注】铁列克堤流血冲突   1969年8月13日清晨，铁列克堤边防站巡逻分队8人在裴映章副站长带领下按计划巡逻, 巡逻队中有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李连祥,和本部队翻译王明远。为预防万一，12日晚在易遭敌袭击的巡逻地段我侧预设了掩护。早上苏军首先开出指挥车、装甲车、卡车多辆，步兵数十人，越界进入我国一无名高地(695.5)西侧，当我国巡逻分队行至此处时，苏军突然开枪射击，打伤我方战士，我方阵地派人把受伤战士背回，巡逻分队立即进入无名高地，与掩护班汇合，进入战斗位置。
      我边防战士在无名高地打了两发点射提出抗议，苏方不顾我方抗议又继续开枪。我们被迫自卫还击，击退了在3辆装甲车掩护下的数十名苏军的进攻。接着苏军又从南侧进攻，再次被击退，不久苏军发动第三次进攻，装甲车从南北两个方向迂回到无名高地后侧，并以猛烈炮火掩护步兵进攻，遭到了我们中国边防战士的顽强抵抗，多次冲击被击退，但是由于苏军人数众多，出动了10多辆装甲车及T-62坦克、卡车、步兵300余人、多挺重机枪、直升机2架围攻我阵地，对我阵地进行猛烈炮击，我边防军人配备的都是轻型武器。加上巡逻地段地形开阔对我不利，在光秃的小山顶上，既无工事掩体也无草木遮挡伪装，我方完全暴露在苏军火力控制之下，苏军的炮火愈演愈烈，向我方阵地发起围攻，经过一小时十五分，我方几十人损失过半，寡不敌众，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空旷戈壁滩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苏联解体后，1999年11月下旬，时任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访问北京;中哈两国领导人签署了《中哈关于两国边界问题获得全面解决的联合公报》。铁列克提地区的主权问题得到解决，当年冲突地带已明确划归中国。2008年5月新疆军区决定当年的主阵地无名高地命名为"忠勇山"。

张新泉

欣赏点赞写得可观的。那时候是多么敢于打仗，多么敢于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自打一些国人包括一些大人物的钱存入美国外国，就好像怕坛坛罐罐破……

寒儒

的确是不为认知的内部消息。

艳阳

  这个 “ 9.11 ” 断不可轻看，很可能就是这个 “ 9.11 ”，美国担心中苏和解对美不利，才有后来的基辛格秘密访华呢。

夏应运

欣赏佳帖，为你点赞！

夏应运

欣赏佳帖，好文章，为你点赞！

彭淑娥

为老师佳文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