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岳州。军营豪气可干云。
林修梅 （抱起酒坛）来来来。倒满。都倒满。
众士兵 谢谢司令。
一士兵 咦？总司令怎么还没到？
［蒋翊武身系围腰，端菜上。
蒋翊武 来了来了。红烧肉炖豆油皮，地道的澧州风味。
林修梅 翊武兄，弟兄们今天有口福了。
蒋翊武 我们这帮常德佬，好容易才凑在一起，我能不显摆显摆家
传的手艺？
林修梅 （递酒）谢谢翊武兄。
蒋翊武 弟兄们，这次我将总兵站设在岳州，以修梅所部为基干，
从全省各地调来精兵，准备“攻占荆州、襄阳，直扑武昌、
汉口，进窥黄河、洛水，直捣黄龙，杀贼擒王。”
众 （同仇敌忾）兴兵讨袁，保卫共和！
蒋翊武 咦？伯渠呢？我这小兄弟怎么没来?
［林伯渠急上。
林伯渠 翊武兄。（递上报纸）
林修梅 怎么了？伯渠。
林伯渠 袁世凯颁布了《通缉蒋翊武令》，饬令各省都督严行拿办。
蒋翊武 哼！宋教仁尸骨未寒，又想拿我开刀？呸！
林伯渠 翊武兄，还有事。
蒋翊武 该来的都会来。说。
林伯渠 桂军龙济光部攻占了广州。北洋军李纯部攻克了南昌。张
勋“辫子军”占领了南京，孙中山、黄兴逃亡日本。湖南
屈服于袁贼淫威，也宣布取消独立了。
蒋翊武 嗨！谭延闿这个老滑头，坏了我的大事！
林修梅 他背后这一脚太狠了，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
蒋翊武 （思索片刻）修梅，不要因他乱了阵脚。岳州为湖南咽喉，
你这个要塞司令一定要把它守好了。我即刻动身去江西、
广西，联络新军主力，策动桂系旧部。
林修梅 桂系陆荣廷已经公开倒向袁世凯，你现在去风险太大！
蒋翊武 我们做的事情，哪一件没有风险？眼下局势如此严重，稍
有贻误，革命事业就将毁于一旦。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
去谁去？
林修梅 翊武兄不能走。
众 不能走。
蒋翊武 你们放心。我蒋翊武有九条命，不成功，便成仁！
林修梅 总司令一定要走，我们就一道走。
众 对。一道走！
蒋翊武 （举杯）各位常德老乡，翊武此去，生死难卜。如遭不幸，
未竟的事业还要托付大家。
林修梅 （心怀沉重地递酒）总司令保重。
蒋翊武 翊武告辞了！ （饮尽，下）
众 （单膝跪地，慷慨举杯）送大哥——！
［切 光。
［1913年秋。
［黎元洪的画外音：“特火急。北京大总统，参议院，陆军部
均鉴：昨接谭都督电称，要犯蒋翊武已由湘入桂，当即派人
查拿……已饬沿途各关卡，各镇守使，要塞司令截捕，并设
法通缉。黎元洪。谏。印。”
［桂林。方寸囚室天地宽。
［伴 唱：满怀豪情下全州，
不幸被俘做楚囚；
从来英雄不气短，
管它春夏与冬秋。
［蒋翊武身陷囹圄，凭窗凝思；陈炳焜上。
蒋翊武 （发现他有点异样）怎么？陈师长。有事？
陈炳焜 （递上一纸电文）大总统来电。
蒋翊武 （扫了一眼）“着将蒋翊武就地枪决。”嘿嘿。袁世凯心虚
得很。生怕我在世多留一日，就会去取他的狗头，迫不及
待地要置我于死地。陈师长不必为难，准备去吧。
陈炳焜 谢总司令宽谅。属下虽不敢违抗军令，但感佩将军人品。
总司令有什么吩咐，属下尽可方便。
蒋翊武 难得你有这份心。（想了想）眼下天气炎热，明日行刑可
否改在傍晚执行？以免暴尸当午，影响市容。
陈炳焜 属下遵命。
蒋翊武 还有。我好歹是民国的将军，堂堂武昌首义的总司令，场
面搞威武点，莫让我死得太窝囊，有碍观瞻。
陈炳焜 仪仗一时恐难凑齐，唯有冲锋号队可用。
蒋翊武 冲锋号队？那岂不更好！
陈炳焜 属下照办。
蒋翊武 行了。今天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夜，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陈炳焜 这……属下办不到。
蒋翊武 什么？混帐！
陈炳焜 （对内）有请蒋夫人。
［刘玉珍叉腰挺肚上；刘玉琴同上。
蒋翊武 （意外）玉珍？玉琴？哈哈。（有心调节气氛）炳焜，你
看我这个妻子叉腰挺肚，一摇一摆，象不象威武大将军？
陈炳焜 （只好苦笑）总司令请自便。 （下）
姊妹俩 （悲从中来）翊武（姐夫）——！
蒋翊武 不哭。不哭。先说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刘玉珍 得知你被捕的消息，家乡的父老和同志们日夜兼程，护送
我们赶来的。
蒋翊武 （感慨地）难得啊！家乡，总不会忘记她的儿子！
刘玉珍 （又想哭）翊武！
蒋翊武 （有意岔开话题）玉珍，下个月就要生了吧？来让我看看
我们的孩子。（附肚静听）哎哟！
刘玉珍 怎么了？
蒋翊武 他踢我。
刘玉珍 （破涕为笑）他呀，一天到晚，动个不停。
刘玉琴 他这是在练武功，一定是个儿子。
蒋翊武 儿子好。长大了让他从军，学他爹，当将军！
刘玉琴 要是个女儿呢？
蒋翊武 女儿好。长大了让她当记者，学她娘，嫁司令。哈哈。
刘玉琴 （惨然苦笑）姐夫就会逗人开心。
蒋翊武 来来来。你们都坐下。我也就剩下今天一夜了。先说好了，
我们谁也不许哭，好好说说话。
刘玉琴 你们说话。我去备点宵夜。
蒋翊武 好妹妹，这两年，你和姐姐形影不离，替我照顾玉珍，翊
武谢谢你了。
刘玉琴 翊武哥……我，我不哭！ （哭着跑下）
刘玉珍 翊武，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就慢慢说吧。
蒋翊武 再过二十九天，就是我二十九岁的生日了。人生一世，转
瞬即逝。要交代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唱）树梢的月牙白惨惨，
蒋翊武提笔写遗言：
先告慰老母亲勿以儿为念，
你的儿为国捐躯是好男；
愧不能再为侍奉留遗憾，
儿魂魄永驻家乡伴母眠。
玉珍妻风风雨雨长相伴，
同经历多少困苦与艰难；
到头来无依靠令我愧疚，
嫁与守都善待顺其自然；
还有这遗腹子我最挂念……
（悲从中来，不禁失声）儿啊，爹对不起你啊！
刘玉珍 （强忍悲痛）翊武，我不哭，你也不哭。
蒋翊武 （唱）人生原本寻常事，
最难割舍是血缘。
刘玉珍 翊武，明天就要上路了，让我替你把这件衣裳缝补齐整。
蒋翊武 好妻子！来来来。替老公好好打扮打扮。让我明日一路风
光，万人欣羡。
刘玉珍 （唱）星光黯黯风凄凄，
我为夫君补囚衣；
针针都从心头过，
痛彻心肺不敢啼！
蒋翊武 玉珍，你说话呀。
刘玉珍 （强忍悲痛地摇摇头，唱）
夫为鬼雄妻豪杰，
且将无言当诀别；
女儿柔情化清泪，
滴滴都是心头血！
蒋翊武 玉珍，我知道你心里苦。今夜此处无人，你想哭就哭。
刘玉珍 （顿放哀声）翊武——！
［伴 唱：恩爱夫妻情满满，
泪眼相顾复无言；
二 人 （唱）生死相隔阴阳路，
叫我怎能不缠绵？
蒋翊武 （唱）再不能与你共读豆油灯下，
刘玉珍 （唱）再不能为我梳妆明月窗前；
蒋翊武 （唱）再不能城头山上探幽怀古，
刘玉珍 （唱）再不能澧水河边泛舟采莲
蒋翊武 （唱）再不能耳鬓厮磨诉心曲，
刘玉珍 （唱）再不能相携相扶度维艰……
蒋翊武 （唱）往事历历心已碎，
刘玉珍 （唱）来日渺渺泪无干，
二 人 （唱）今夜有泪先流尽，
明日人前不轻弹。
蒋翊武 （泪流满面）玉珍——！
刘玉珍 （嚎啕大哭）翊武——！
［伴 唱：今夜有泪先流尽，
明日人前不轻弹！
［灯渐暗。
［1913年9月9日下午。
［丽泽门外。漫天红叶血染成。
［音乐声中，刘氏姊妹牵引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舞台深处
平静地走来，直达台口。
［宪兵队跑步上场、列队；随从副官置酒路祭。
［突然，幕内奏响激昂的冲锋号。
［幕内声：“落轿——！”“有请总司令。”
［号声中，蒋翊武昂首阔步上；陈炳焜随上。
小队长 立正。敬礼！
蒋翊武 谢谢弟兄们！
宪兵队 总司令走好！
陈炳焜 报告总司令：湖南乡亲、桂林父老和本师的弟兄们，托我
备下薄酒，为您送行。
蒋翊武 好。那我就痛痛快快喝一回！
陈炳焜 （敬酒）
蒋翊武 （唱）这杯清酒映军魂，
革命军中情义深。
告诫同志要清醒，
莫泯真知伥虎行。
姊妹俩 （敬酒）
蒋翊武 （唱）这杯清酒满乡情，
遥谢沅澧众乡亲；
有生未报空遗恨，
魂上九霄也感恩。
（自己斟满）再来一杯！
这杯清酒托殒命，
将我头颅悬北门
目睹国贼溃败日，
看我中华再振兴！
陈炳焜 总司令，属下告退。
蒋翊武 请。翊武自会安排。（走上高台，盘膝坐于红毯之上）
［冲锋号队列队；众宪兵跪姿举枪。
蒋翊武 各位兄弟，军中皆知，前胸中弹是冲锋将，背后挨枪是叛
逃兵。我蒋翊武一生冲锋陷阵，决不会做逃兵。你们看准
了，（拍拍胸部）朝这里打！
众宪兵 （畏畏缩缩，惶恐不安）
蒋翊武 （腾身而起）不用怕！来。听我号令。本正总司令蒋翊武
令：朝这里打。预备。放！
众宪兵 （全都吓得趴下了）我的妈呀！
蒋翊武 （放声大笑）哈哈。
小队长 （慌忙从背后开了一枪）
蒋翊武 （捂住血涌如泉的前胸，步履踉跄地逼视小队长）狗日的！
你毁我清名！
小队长 （惊恐地当胸再补一枪，瘫倒在地）
蒋翊武 （一手捂胸，一手指天，挺立高台，死不瞑目，定格。）
姊妹俩 （默默下跪）
众宪兵 （齐齐下跪）
陈炳焜 （冲出，怆然下跪）
［天幕上显现出孙中山题写的纪念碑：“开国元勋蒋翊武先生
就义处”。
［漫天红叶和纸钱从空中飘落，扬扬洒洒弥漫整个剧场……
［胡汉民的画外音：“蒋公翊武，澧县人。笃志革命，辛亥武
昌发难，以公功为冠……”
［伴 唱：（摘抄自蒋翊武《绝命诗》）
斩断尘根感晚秋，
中原无主倍增愁！
是谁支得江山住？
只有余哀逐水流。
［伴唱声中大幕缓缓落下。
全剧终 —
发表于 2021-10-14 10:09: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