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援越抗美战争(1) 王焕淼
1965年4月, 中国人民解放军赴越南北方执行援越抗美任务的准备工作全面展开。4月18日,总参谋部下达了援越工程、铁道部队预先号令,决定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工程队”,赴越执行抢修、改建 铁路,构筑国防工程和修筑机场的任务。7月6日,总参谋部又下达了组建10万工程部队援越修筑公路的预先号令。同时,总部命令已集结待命的 高炮部队作好出动的一切准备。总政治部颁发“援越抗美部队人员纪律守则”。接受了援越任务的单位人员,雷厉风行,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地完成了赴越执行任务的备战准备工作。 抗美援越那阵,我们驻扎的北太省安石县春良乡有山有水有平原,还有原始森林,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高耸入云的椰子、槟榔树,婀娜多姿的香蕉、芭蕉林,十里飘香的菠萝蜜,随风摇曳的凤尾竹……越南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生长、居住在这里,繁衍生息,安居乐业。他们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辛勤劳作,生产出水稻、木薯、香蕉、菠萝、木瓜、槟榔、椰子、杨桃、菠萝蜜等,养殖了鸡、鸭、猪、兔、鹅、鱼、虾、蟹等,过着自食其力,丰衣足食的日子。这是一个善良、勤劳的民族,他们并没去欧、美挑起战争,并没去欺侮、侵略法国人、美国人。而是法国佬、美国佬欺人太甚,觊觎人家这块沃土,充当“世界警察”,远渡重洋,无事生非,寻衅滋事,把战火烧到人家家里来了!
“绿色食品”半年不见 初来乍到,人不仅生,且不同种,地更不熟,且无分北南。“既来之则安之。”部队每到一处,首先要埋锅造饭,解决肚子问题。紧接着要安营扎寨,解决睡眠问题。于是乎,全连上下,一齐动手,挥刀舞锄,披荆斩棘近十个小时,好容易才清理、开辟出几块营地,架设帐篷后,又沿帐篷四周开出水沟……开早饭时,才知道我们一个连竟然横跨了两个省,去炊事班非要到另一个省不可哩。一因为新鲜蔬菜保鲜期短,无法储藏;二因气候炎热,容易腐烂;三因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运输困难;四是更重要的原因——美军的飞机不停地骚扰、袭击甚至轰炸,给运送新鲜蔬菜出国,造成重重困难。我们差不多有大半年时间“食无绿色”。 本来,部队是有开展农副业生产的传统,也具备种植菜蔬瓜果的技能。但刚入越,人生地不熟,语言更是重大障碍,种植菜蔬瓜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想在短时间解决绿色菜蔬问题,无异于纸上谈兵、画饼充饥! 那时,铁道兵施工部队士兵每天的生活费,在国内是0.413元,到越南后,提高到0.8元。虽无一分钱的出国补助,但比出国前的生活费多了近50%,应该满足了。非常遗憾,钱再多,没地方买也白搭。我印象最深、也吃得最多的就是“鸡毛菜”。这种来自上海的“鸡毛菜”,是一种青菜秧,提早收获后,被烘烤、压缩成一把。食用前,用水发开,炒熟即可。由于它不是新鲜蔬菜,颜色深绿偏黑,开始吃还感觉不错,久而久之,看见它,食欲立马就减少一半! 当时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钱来支援越南,国内需持票购买的物资,也尽最大努力供应我们。罐头食品倒是不少,有猪肉、牛肉、羊肉、鸡、鱼等罐头,还有皮蛋、粉条、花生米等。但这些东西是按件计价的,0.8元一天的生活费,也不可能让你天天吃这些东西。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肉食品再多,没有新鲜蔬菜的日子,那是相当相当难熬的。正因为缺少叶绿素,导致许多人口干舌燥,有的战士甚至嘴唇都裂开了口子,满唇血丝。鸡蛋大多来自湖南,我就亲眼见过内包装上的“澧县”两字,当时我兴奋得跳了起来:“吃到家乡的鸡蛋了。” 但是,肉食禽蛋,都替代不了绿色菜蔬!对此,祖国人民作出了极大努力。广西壮族自治区为了援越抗美部队指战员能吃上新鲜蔬菜,把许多稻田改为菜地。这样,他们势必减少了粮食产量,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其口粮全部由国家负担!据后勤处长介绍,广西人开始种菜没经验,区党委曾多次开会研究,发动全区人民献计献策。老贫下中农为取得经验,没日没夜地蹲守在菜地里。龙洲利新一位82岁高龄的老奶奶,还天天坚持出工种菜。她说:“我种菜不是为了得工分,是为了在越南打仗的那些孩子!”更令人感动的是,为了支援援越抗美部队,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天津、上海、河北、湖南、广东等省、市都参与了运送新鲜蔬菜。有的蔬菜起运时是30多斤,运送途中,由各地选派贫下中农和“红领巾”代表,认真仔细地筛查,扒掉层层腐烂的菜叶(皮)。待到目的地,一棵30多斤的蔬菜,只剩下1、2斤了!听到以上情况介绍,没有人会无动于衷、毫不动情的。我原来是闻到洋葱味,都会呕吐。自从听了后勤处长的介绍,我开始咬牙架蛮吃洋葱。对那刺激难闻的气味,我先忍一口气,再采取“囫囵吞枣”的办法,进口就强往下咽……随着“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不断深入,派性作怪,武斗持续升级,导致广西这个援越抗美的主要前沿基地成了重灾区。各自为政,正常秩序、生产环境、运输体系被破坏,援越抗美部队的物资特别是新鲜蔬菜的供应,成了大问题。 艰苦拼搏 修建中桥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是铁道兵的职责所在。国内如此,国外亦复如是。根据中越两国协议,由我团和63团为主,修建越南民主共和国长约45公里的克(夫)太(原)线。我们连担负的主要任务,是安石县春良乡附近的中桥桥梁工程中的挖基坑、建桥墩工作。桥梁的建筑材料,一是钢筋,二是水泥,三是沙和卵石。后两样用水搅拌成混凝土,浇注进装好钢筋架子的模型内,构成桥墩、桥梁。按中越高层的约定,所有桥梁的建筑材料,无论是钢筋、水泥,还是沙和卵石,一律都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内运输过来。国内装车与我们无关,卸载,便是我们的工作了。卸载钢筋倒无所谓,注意安全即可。卸载沙和卵石,也没什么大问题。卸载水泥(还有石碴),问题就来了。一汽车水泥,从广西出发,一路上颠簸摇荡,包装再牢,也会破袋泄漏。卸载时,水泥灰是满天飞,而且无孔不入!我们虽然也戴了口罩,但无济于事。一车水泥卸完,浑身上下都是灰,一个个都成了灰人!而且眉毛、睫毛上,口腔、鼻孔内,钻进去的水泥灰,几天后都洗不干净。特讨厌的是,它与汗水粘连在一起,导致浑身搔痒,有的还会产生阴囊湿疹……架设桥梁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挖桥墩基坑。基坑乃桥梁最基础的工程,事关百年大计。它必须先筑起围堰,舀尽里面的水,挖出所有泥、沙、土,一直挖到地下的岩石硬层后,才能扎钢筋、打混凝土。 我是1966年3月4日送走老兵的当晚,连长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宣布担任九班副班长的。连里让我上任,就给了一个“下马威”——253立方的土方任务,必须在月底完成。紧接着的任务是:挖基坑(当时全连最苦最累的任务)!作为副班长,你能不身先士卒?!我所在的二排,负责挖中桥克(夫)方的基坑。这个基坑,从3月底开挖以来,正逢雨季,塌方曾多次发生。“不能让劳动果实白白丢掉!”为保住基坑,大家积极投入抢险战斗。我们班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劳动竞赛。特别在基坑越挖越深的情况下,一担一担从坑底挑上来,百多斤的重担,压在肩头,还要爬“膝盖亲下巴”的陡坡!一般壮劳力,差不多要挑四、五十担,一天下来,没有不累得背躬腰驼的!近两个多月里,绝大多数时间加晚班,一天要干十几甚至二十个钟头!但是,战士们在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耀下,不仅情绪饱满,而且毫无怨言。倒是我作为副班长,多少有了点牢骚。 1966年6月9日,我记道:“最近,又在执行回填基坑任务。全连就是二排打晚班,要提早把基坑填平夯实。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左右。这些天又经常下雨,往往浑身是水,大家还得坚持着干。”“不过,大家也有些反映,认为现在工作安排不够恰当。白班(别的班、排)所有时间算在内,只干8个小时,打晚班的,在露天下,却要干12个小时。”“晚上不同于白天,容易打瞌睡,劳动强度大,伙食又不好。他们说,谁也不愿给连里提意见,提了也改不了。搞得不好,还认为是怕苦怕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我认为,这是连里领导考虑、安排不够周到和恰当!晚班怎么不轮流做?二排好使些?领导明显偏心眼嘛!”回过头来看,我也是胆小鬼,只在日记里发发牢骚,并没向连里提出来。 6月16日,我日记里记载:“越南的雨季雨水格外多,刚才还有太阳,一会儿就遮天盖地的倾盆大雨,而且雷声隆隆,闪电刺眼。我带班里邹贤义、覃安雄、韩玉发、杨德昌等上中桥抢险,把各种施工器材转移出来。”“瓢泼似的大雨中,大家奋不顾身,浑身上下被淋得水汪汪的,连眼睛都睁不开。”邹贤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冲我喊:“班副,你不要担心,就是闭上眼睛,也要把施工器材抢出来!”“同志们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决不让洪水把施工器材冲走!经过几个小时的奋力拼搏,终于把所有器材转运到了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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