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下午，常德市第十三届“鼓书大王”擂台赛热闹开场，台上的艺人演得起劲，台下的观众听得过瘾。舞台边，一位身穿全套民族服饰的壮汉举着手机来回踱步运镜，小心地避开了舞台两侧的摄像机镜头。
走近一问得知,此人是石门县子良镇的“鼓书”艺人，大号卢其加，今年51岁，是三棒鼓市级代表性传承人。这回他带着传统作品《孝龙传说》参赛，倒数第三个登场。“我衣服和化妆都搞好了，离上场还有点时间，就搞下直播。”一边热情回答记者的问题，一边灵活地操控着镜头，身手敏捷。
舞台上，其他的“鼓书”艺人现场表演起抛火把技艺，吓得卢其加举着手机就往场外跑，“这个镜头播不得，抖音有规定，直播危险动作是要被封号的。”他上一个抖音号直播了一年，粉丝涨到5万多，就是因为表演三棒鼓抛刀技艺在今年5月被封了号。
轮到卢其加登台时，他发挥得并不好，忘了几段唱词，被评委扣了分，进入决赛无望。之后一天的比赛，他拉着澧县、临澧的“鼓书”艺人在赛场外开起了直播。本是围观广场舞的市民被他们吸引过来，几人兴致更高，竟然错过了最后的颁奖环节。
石门深山里的“鼓书”艺人通过直播、短视频传播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与时尚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这一切都吸引着记者前往一探究竟。
每次演出之后，卢其加都会将演出视频制作成短视频上传网络，推广石门三棒鼓艺术。图为视频截图。记者 江一舟 拍摄
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12月6日，跟着导航，沿着七弯八拐的山路驱车4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石门县子良镇护城峪村。卢其加靠山而建的家就在村道旁，一栋青色的两层小楼房，狭长的前坪和紧邻的马路仅以一排水泥栏杆相分隔。
正午热烈的阳光洒满冬日的山野，农闲的季节，四下难见人影。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卢其加很是醒目。
脱下戏服的他穿着薄棉夹克、驼色毛衣、牛仔裤，一头圆寸，精神和气质与想象中的山中农夫相去甚远。
他麻利地从里屋搬出几把椅子放在前坪一角的阳光里，轻松随意地招呼我们落座。窈窕、白净的主妇万传霞端上石门绿茶、脐橙、柑橘后便进厨房张罗午饭去了。不等我们提问，卢其加自己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从小就爱好文艺，他家从爷爷辈算起，吹唢呐、打围鼓就多是好手。
12岁他跟着师父杜方玉学艺，都说学艺辛苦，但他从不觉得。别人苦练五六年，“我三年就出了师！”他说他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问他和他同样天分的人多吗？他说很少。问他自己收的徒弟里头有无天资像他的，他说没有。
出师后，他游走在湘鄂两省五地四处表演，不管是“玩新春”“闹春耕”“收割打场”“红白喜事”都能唱上一段，靠着手艺养家糊口的同时也收获了爱情。
2006年，卢其加夫妇赶着外出打工的热潮，先后辗转东莞、广州、益阳等地，只是闲下来就手痒，怎么也放不下三棒鼓。要么抽空去附近的公园练习打鼓抛棍技艺，要么在厂里的联欢会上登台表演。每年春节回家，只要周边有乡亲邀约，他都会演上一段，正月里就能挣个五六千块钱。
这几年，常德连续举办“鼓书大王”擂台赛，不仅重新催热了“鼓书”市场，也提高了“鼓书”艺人的地位和收入。2017年，卢其加和石门县文化馆取得联系，表示也想回来参赛表演。在那之后，全市的“鼓王大赛”、石门柑橘节、石门县“三区”文化人才赴乡镇开展文化辅导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老调新词张口就来
传统“鼓书”本子中粗陋低俗的内容上不了台面，卢其加就自己创编新本子。他说“鼓书”艺人最“狠”的本事就是即兴表演的功夫，调不变，词常新，是必须要有的看家本领。
“我有好几条视频播放量都超过了一百万。”翻看着手机，他从个人微信公众号530多篇原创内容中挑选了几条自己满意的视频播放给我们看。
3月16日，他临阵上场，在子良镇护城峪村万嘎淘幸福屋场用三棒鼓的形式，宣传常德市委农村工作会议提出的“十个讲清楚”。“一讲莫抛荒，田地要种上，科学种田高产量，家家有余粮……”视频中，村民围坐成半圈，手里拿着刚发的“十个讲清楚”宣传册，全神贯注地盯着卢其加看表演，精彩之处连连拍手叫好。
5月18日，平日气氛严肃的石门县三圣乡山羊冲村村部会议室锣鼓喧天，村支部副书记郑亚平、支委郑绍军等六人一手举着歌词，一手或敲锣或打鼓，跟着卢其加哼唱《村规民约十二好》：“民约第一好，坑蒙拐骗黄赌毒，发现要举报……”
今年，卢其加带着他的这些宣传新政策、倡导新风尚的原创作品闹火了好几个村的幸福屋场。
为什么都用三棒鼓的形式宣讲政策？“农村老人多，用刻板的文字宣传新政，有的看不懂有的没兴趣，但是用三棒鼓唱出来就不一样了，这是老百姓熟悉的，喜闻乐见的表演形式，唱词又用的是方言，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大家在看表演的同时一下就把要宣传的要点记住了。”子良镇党委书记张小春这样解释。
卢其加说，2019年经常德市人民政府批准，石门三棒鼓被列入第五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双减”政策出台后，湖南省湘北职业中专学校新增了非遗文化社团课，他便成了42名学生的老师，每周三都要赶去县城授课。传统唱本学生没兴趣，他就琢磨着创编了新词。一曲介绍三棒鼓的由来和唱打要点——“学打三棒鼓，非遗大项目，唱腔打板都要熟，吐字要清楚”；一曲唱出新时代学生新作为——“做个诚实人，当个好学生，文化自信是根本，做好接班人。”
潮爆玩转线上大舞台
今年，卢其加辞去了外地的工作，留在家里专心搞艺术。他创作、剪视频的地方就在家中二楼，台式电脑旁围着手机支架、补光灯和话筒，各种电线、数据线交汇在一起。只要不演出，他每天晚上8点固定直播两个半小时。每次不仅有一帮固定的“铁粉”捧场，还结交了无数同道中人隔空切磋。意料之外，还收了个益阳的徒弟，毫无保留地传授出了他的抛棍技法。
问他剪视频、开直播的技术跟谁学的，卢其加哈哈一笑说，“都是我自己摸索的”，接着又补充道：“刚开始还是问了一下儿子，他是学计算机的。”
采访临近结束，我们提议让卢其加表演一段。他欣然答应，从三大箱演出服里翻出一套大红的土家族服饰换上，打扮得格外喜庆。顺带拿上了手机支架，开通了直播，直接出屋场、过马路，下到油菜地里拉开了架势。
他一边准备三棒鼓演出道具，一边喊来妻子活跃直播间的气氛，妻子嘴里嗔怪着“还穿着围裙，衣都没换”，一边熟络地和直播间的“粉丝”打起了招呼：“卢师傅马上要表演抛棍了，想看的赶紧点赞送花花哦。”虽然普通话不够标准，但说得一套一套的，很能调动气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卢其加表演着三棒鼓《十个讲清楚》，妻子站他身旁敲锣伴奏，夫唱妇随，默契有加。背着柴草的老人从两人身边路过，见怪不怪，含笑而去。
冬日里，艳阳天，郁郁葱葱的油菜田，远处山峰连绵，近处“鼓书”高亢，好一派国泰民安的好风光。
发表于 2022-2-21 12: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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