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七四(3)
苏国才
三、看!1974年生活中的几朵花絮
1、4月中旬,大队党支部书记马先职告诉我,周宇明老师的父亲病危,要回家去照顾老人一段时间,要我去联富小学做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副业厂出纳仍然兼着,但不参加站机器台操作。我负责教三年级的语文和算术、四年级的语文。那时候的小学只有五年,只开语文、算术、音乐、体育四门课,五年级另加一门农业基础知识课。每个年级主要是语文、算术课,每天都不少于两节课。音乐、体育课,每星期各只有两节课。当我拿起书本,走进教室,一种庄严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三尺讲台,一只粉笔,学为人师,行为人范,释疑解惑,教书育人,造福他人和社会,这是何等神圣的使命?将来若能以此为终身职业又未尝不可?年轻时期,就是多梦的季节。大约2--3周后,4月底,周宇明老师办完父亲的丧事,回来教课。我不再兼任代课老师。 2、8月初的一天,主任告诉我们,大队领导为砖瓦窑厂在赤峰煤矿买了5吨煤,要派人去交费、提货。本来是要派王忠敏会计去的,他年长老道,处世成熟。我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姨表哥游业汉在赤峰煤矿堰哑工区工作,他们都立即一致地说我去更合适。当天,大队给我开了出行介绍信,从大队信用社领取了600元现金(每吨煤80元,200元做运输费,那年代无需公关经费。600元,当时真的是一笔巨款)。主任对我说,你先到码头铺公社铁厂(大跃进大炼钢铁时建起来的炼铁厂,早就已经停工停产,也许是不需要这批煤了),找到崔书记,煤是他们厂的计划煤指标,把钱交给他,拿到购煤发票和提煤指标单,再去赤峰煤矿提货,然后找车运回来。第二天清晨,我搭乘每天一班从县城始发的客运班车,从大堰垱到王家厂镇(0.3元),下车后走了好几公里的崎岖山路,到王家厂水库边的轮船码头,乘小机动船(0.2元)去一个叫柳林铺的地方,上岸后,打赤脚又走了几公里的泥泞湖滩路,接着又翻山越岭走了十几公里山区羊肠小道。这些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只好边走边问。时刻提心吊胆,我身上有600元“巨款”啊!60张10元面额的钞票,用针线缝在内衣上,紧紧裹着贴在我的胸口。今天的年轻人们可能无法理解了,不就是区区600元钱吗?小事一桩。怎么就是“巨款”了?可以这样简单的比拟,当年的600元,就是我们一家人5—6年的全部劳动所得。是不是相当于现在的6万元,甚至更多?说不清楚。一路上怎么能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幸亏那时候的社会治安好啊!下午4点钟左右,找到了码头铺铁厂,几经打听,找到了崔书记,他让我把钱交给了财务人员,拿到了购货发票和煤矿提货单。崔书记大高个儿,应该是河北人,南下干部,第一次听到不知道是不是标准的北方口音,既稀奇,又敬畏。持王忠敏会计给他姨妈的信,晚上住在他姨妈(铁厂职工)家里。那时侯,不懂礼貌,也是没有钱,什么礼品都没有买一点,白吃两顿饭、住宿一晚。第三天清早去位于洞市公社的赤峰煤矿提货,班车人满为患,没有停。我只好沿着崎岖的山区简易石子公路步行去赤峰煤矿。中午时分到了赤峰煤矿,表哥游业汉下井去了,我中午在洞市集镇上饭馆里吃了一碗面条(2两粮票,0.15元钱),下午守在地下煤井升井的出口,表哥下午5点下班出井,他一脸黢黑,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只见两排白牙齿,白眼珠在活动。但我觉得他有这样一份吃国家粮,拿固定月薪的工作特别神圣。他笑盈盈地向我走来,我们两表兄弟关系历来很好,年龄相近(他比我大两岁),经常在一起玩,表哥家境不好,只读过2---3年书。表哥是个长得很帅、而且非常厚道,谦谦有礼的人。第二天,表哥调休一天,带我找人出货提煤,找到一个什么科室的人(什么科室、什么名字都忘记了),他带我们来到矿区大门外不远处的公路边,指着一堆覆盖着一层厚厚黄土灰的煤说:就是这堆煤,5吨,你们自己找车来运回去吧!那时交通工具极其稀缺,很难找到车,我是无能为力啊!直到年底我参军入伍时,这堆煤也还没有运回来。据说,后来还是王忠敏会计托人找车运回来了。 3、9月中旬,没有柴油了,机器停好几天了。我姑姑苏哲秀(政治队长苏常俭的大女儿)在东门公社任党委委员、妇女主任,据她说,她所在的东门公社是山区,有富余的抗旱柴油指标,她答应给我们调剂两桶。马先职书记要我用板车拖两个油桶去东门公社买柴油(0号柴油),另外,从第一生产队临时借调了杨作友(我中学时的同班同学)和我一起去,近百华里山区简易石子公路,弯拐起伏,蜿蜒崎岖,尘土飞扬,只能完全靠步行,的确是一趟苦差。我俩清晨出发,中途在金山公社(现火连坡镇)吃了一顿中饭,暮色苍茫时才到达甘溪镇。我们自己背的大米,晚餐奢侈了一顿,两人1斤大米饭,买了一份冬瓜、一盘青菜(各1毛钱)、一盘肉丝(0.25元),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晚上住在甘溪镇一家小旅馆里,一间房内有十张窄窄的单人床,每张床0.4元钱一晚,为了省钱,我俩只买一个床位,一天的劳累,困倦至极,倒头就睡。半夜里睡得正香,一个大嫂来查铺,大声呵斥我俩,说我们两个大人睡一张床不行,还动手拉我起床,我们都困的不得了,任她训斥,反正我们只说没有钱,其他一概不做声,也不和她争吵理论。倒是其他人不耐烦了,说老是吵什么吵,吵得大家都睡不着,人家有钱不买两个铺吗?两个大人挤在一起也不舒服啊!大嫂把我俩也没有办法,吵了一会儿,悻悻离开了。后来回家后,我俩还得瑟吹牛皮说:人家睡旅馆每人4毛钱一晚,我俩只要2毛钱。第二天清早,我俩又拖着板车、油桶向东门公社进发(20多华里山路)。在东门公社供销社来来回回倒了几个回合,据说是柴油指标来了,因为没有车辆运输,油还没有运到山区来,我们交钱、开完票后,姑姑叫我们把油桶放下,把板车拖回去,等柴油来了,给我们装好后,再找便车给我们顺便捎来。那时侯,每个公社只有1—2台拖拉机,长途运输东西特别不方便。第二天晚上,我们又住甘溪镇的那家小旅馆,那时候,小镇上只有那么一家小旅馆(也不知道是国营,还是集体经营的),小心翼翼地躲闪着,生怕看到昨天晚上训斥我们的那位大嫂,幸好没有看到,可能是她轮休了。我两又只买一个铺,是夜相安无事。第三天清早,我俩从甘溪镇出发,早餐后,我俩身上还有几两米,一共只有2毛钱了,走到火连坡镇,一人吃了两个肉包子(包子1两米,5分钱一个),喝了一些生水(那时肠胃好着呢),接着往回赶路。走到家里天已经完全黑了。拖着板车,一天行走近百华里的山区简易公路,那个累啊! 4、9月底,久旱不雨,我们平原区得益于王家厂水库自流灌溉,但是山区干旱相当严重。我们大堰垱公社以永富、孙家山两个山区大队最为厉害。公社号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孙家山大队找到我们大队,请求我们大队派人携2105型柴油机去帮助他们抗旱。苏常清、张运开师傅和我去孙家山大队抗旱,从王家厂水库放水的河里设三级泵站提水上山,我们的动力最强劲,是第一级提水动力,几天几夜,日夜难眠,有时候,坐在柴油机边,机器轰隆,剧烈震动,居然就睡着了,也可以说是不由自主地晕过去了。我们联富大队、孙家山大队领导达成协议,机器抽水运转每小时2元钱,我记录时间,一周多时间,计有一百多小时,应该有300元左右,直到年底我参军入伍,这钱也还没有收回来。 5、10月初,协助大队会计马先桓统计全大队11个生产队的晚稻收割、脱粒、入库、交公粮的进度,油菜栽种进度。刻钢板制表公布统计情况。马先职书记和马先桓会计多次表扬我,说我统计的数据完整,逻辑不乱,刻钢板字写得好、油印规范整洁。无论跟随哪个大队领导走到哪个生产队,社员乡亲们都很尊重我们,我仿佛自己也是大队干部了。将来我也要成为大队干部?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善于梦想啊! 6、从1973年初,上高中二年级开始,我就一直是澧县文化局所属文化馆主办的不定期刊物《工农兵文艺》的通讯员,经常投稿。每次收到编辑部的回信指导,偶尔寄来的文稿纸、信封、邮票,那是异常的兴奋,倍受鼓舞!即使是在那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我也没有完全放弃写作的文学梦。大约是1974年7—9月份哪期上,我的一首歌颂贫下中农战天斗地搞“双抢”的诗歌(诗的名字和期刊日期忘记了)被采用了,虽然只有四句28个字。收到编辑部的回信和寄来的刊物,一连多日象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无以言表。仿佛自己就要实现文学梦似的。陆陆续续还曾给《湖南日报》、《广西文艺》等报刊投过稿,只是没有被采用过。整个中学时期,我的语文成绩在全校一直是很拔尖的。几乎每篇作文都被班主任、语文老师郑本枝拿到班上做范文朗读,还要我谈写作体会。学校毕业纪念作文集《学犁》,共收13篇作文,我一个人就有《我为革命挥银锄》、《炉火正旺》、《家乡春潮》、《羊耳山哟,再见》4篇作文入选。儿时的梦想很天真,很浪漫,很美好!我想我将终生与文学为伍?但最终阴差阳错,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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