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年华（二）

雨雪中漫步

               屋前屋后的那些事儿（逝水年华）

                                    （二）

        农历六月夏天来临，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雄蝉站在树上“知了知了知了”地叫个没完，白天伙伴们有时在庙里，或躲在树荫下玩耍。
        第一次听见我们安乡特色的情歌就是在树林子里。
        狗么姐（诨名）竖（张）着耳朵，往树林深处一指：那边好像有人唱歌呢？
        果然从树林那边有歌声飘了过来。

        唱歌不是人发癫，也是前朝古人传，
        广西有个刘三姐，惯喜唱歌登了仙。
        我唱山歌到处看，到处唱歌到处欢，
        我的山歌容易唱，妹想唱歌就上山。

        你听，你听，又来了，你听！

        唱个山歌把妹听，看妹知情不知情，
        妹不知情早早死，莫在世上枉为人。

        口唱山歌把妹听，看妹知情不知情，
        点灯还要双灯草，唱歌还要妹接音。

         ················

        许久，终于有女人接了过来。

        哥想恋妹不为貌，妹想跟哥不为财，
        只因从小俩相识，从不相疑与相猜。

        哥今爱妹妹无貌，妹今爱哥哥无财，
        只因从小好到大，青梅竹马难分开。

        男:

        这边低来那边高，那边一树好仙桃，
        仙桃好吃树难栽，小姐好看口难开！

        这边低来那边高，那边一窝好野鸡，
        野鸡见我起翅飞，妹儿见我笑嘻嘻！

        月亮出来照九州，照到安乡萝卜洲，
        萝卜长大要人扯，妹子长大要人撩！

        女:

        心想开口打扎歌，不知喉咙又如何？
        我的哥呃，打歌不要喉咙好，
        只要转弯抹角字吐得清，山歌动摇姐的心！

        男:

        八月十五是中秋，买包月饼给妹收，
        手拿红绳捆月饼，嘱妹挂稳莫脱钩。

        女:

        八月十五是中秋，买包月饼给哥收 ，
        回家小心打开看，妹放八字在里头！

        男女唱:

        桐子花开像口钟，两人相交莫走风。
        燕子衔泥紧闭口，蚕子有丝在肚中。

        有一点没弄明白，为什么很多情歌中说姐不说妹？后来我走访了一些喜欢唱情歌的德高望重的老村民，才弄明白，原来安乡早有童养媳的旧俗，读者朋友请看：

         十八岁姑娘周岁郎，夜夜睡觉抱上床。
         睡到半夜要吃奶，劈头劈脑两巴掌，我是你爹还是你娘？

         眼看姐儿穿身花，哭哭啼啼回娘家。
         娘问女儿哭什么？我哭丈夫年小当不得家，上不得牙床采不得花！

        安乡这个老地方除了有特色的情歌外，还有独树一帜的儿歌。
        断奶后一直待在奶奶家，从情歌联想到了奶奶经常教我的儿歌，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悄悄来到我身旁。

         月亮走，我也走，
         一走走到坛子口。
         你称肉我打酒，两个吃了交朋友。
         朋友交得高，拿来打把刀，刀又快，好切菜。

         麻雀麻，麻尾巴，麻到田里哭妈妈，
         妈妈种瓜子。瓜子生，我也生。
         我是外婆的好外孙。
         外婆留我吃早饭，两个舅舅不做声，两个舅妈鼓眼睛。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问我爸爸妈妈好不好，
        我说爸爸妈妈好，外婆听了眯眯笑。

        金打铁，银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一歇，
        我不歇，我要回家去打铁。  

         一个螃蟹八只脚，两个眼睛这么大个壳，
         夹又夹得紧，扯又扯不脱，两个眼睛像海螺。

         ················

        去县里轧花厂娘那里呆了几天，就和南门口屋附近的几个小伙伴疯了几天，儿歌，奶奶教的土儿歌也是我时常急于给伙伴们表现的。
        再回到村里，奶奶见我一落屋又急着出去玩，忙叫住我：看你疯的，只知道贪玩，儿歌是不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还记得吗？来，背一首给奶奶听听！
        月亮粑粑，跟斗我走，走到南门口，解小手！········
        我张口就来。
        奶奶吓了一跳！问这儿歌怎么变了味道？有一点尿的味道。
        咦，咦，咦，我欢快得跳了起来，好像得到了奖赏，越说龌龊的话越开心似的。
        哪知道啊，奶奶你就是这样教的我嘛！我开始耍赖了。看见更小时用过的红漆木嘎椅儿上晾着的尿片，胡乱地敷衍着，奶奶你看，儿歌和尿片不是放在一起的吗？当然有尿的味道了！
        说完一道烟跑了！
        说心里话，我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去了一趟南门口，和几个小伙伴一混，月亮粑粑那首儿歌怎么就完全变了样，有尿味了？！
        还有一个世界未解之谜，奶奶告诉我唱的儿歌为什么歌里面都是外婆的内容（还有一首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屋里去········也说的是外婆），没奶奶的事，问奶奶，也回答不出，我拍着小手跳着笑了起来。
        心想，奶奶那么老，肯定笨（其实我心里已有答案，那就是外婆聪明，会编儿歌）！回答不出就对了。大一点，有个事儿也想明白了，有的外婆她也是奶奶啊，这可怎么办？自以为是、自以为聪明的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这个问题好像仍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呢！
        小时候最喜欢逛的算是庙会了！
        庙会这天，街上卖什么玩具的都有，泥做的公鸡，尾部有一个哨子，一吹，呜呜呜地响；小泥人，背上的洞里有一根芦苇，一吹就尖尖的叫；有单卖哨子的，这个最便宜，给没什么钱的小孩；有充气的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气球，一根长长的绳子牵着，有的没拿住不小心飞到屋顶、树上、空中，哭着嚷着又要；还有孩子们最喜欢的按倒了立刻爬起来的各种大小的头上有一撮头发的笑眯眯的不倒翁。
        吃的呢，有棉花糖、冰糖葫芦和倒糖人儿，满满的过年味道。
        棉花糖制作比较简单，白糖倒进去，脚踩底下踏板，机器飞快地转啊转，慢慢飞出似纱似雾的棉花，用一根长长的竹签绕啊绕几下成了蓬松的一大团。
        冰糖葫芦是传统小吃，由山楂用竹签串成串后蘸上麦芽糖稀，糖稀遇风迅速变硬而成，一根根密密麻麻插在长竹竿顶部扎紧的稻草棒上，红彤彤、一串串的，格外醒目，背着流动随处叫卖。
        倒糖人儿，所用的工具仅一勺一铲，糖料一般是红糖、白糖加上少许饴糖放在炉子上用温火熬制，熬到可以牵丝时，艺人即可用盛着浓粥样褐色糖的勺子滴在洋铁皮上快速地画狗狗、猪猪、老虎、兔子、公鸡、蝴蝶和龙等各种动物，越复杂的价格越贵，一会硬了，再用铲子铲下来。
        每当夜幕降临，商家的煤油灯、煤气灯，还有来回游动的小孩提着的点有蜡烛的红灯笼，照亮了整条街。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
         仿佛成了郭沫若先生笔下的“天上的街市”，简直太美了！
         小时候没事儿就喜欢屋前屋后瞎转悠。
         对什么都好奇喜欢看热闹的小孩我来说，第一次零距离接触死亡，是看到屋后的一家杀猪，那年我还不到7岁，记忆中没有读书。
        把铁钩搭进猪嘴，从猪圈里拖出来，用水稍稍冲洗，后面两三人拿着绳子吆喝着，赶打着猪屁股。
        到两条长长并在一起的条凳前，四五个壮汉把猪抬上去，死死按住不让动弹。
        猪嗷嗷嗷地不停嚎叫着，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求生的本能让它还在拼命、徒劳地对抗着！
        围的人越来越多，连村里的几条狗狗也凑过来摇着尾巴晃来晃去钻到人群前看热闹。
        猪头这边凳子下面一个接血用的大大圆圆的红色木盆子。
         刀捅进去，鲜红的血喷溅、汩汩而出········
         几个膀大腰粗的死死按住死命挣扎中的猪！
         女人们也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熊熊柴火、大锅烧水，热气腾腾，开水倒入一个很大很大淡黄色（桐油油过）椭圆形的木桶里。
        等猪吐完最后一口气，在一只后腿上割开一口子，用一根长长的粗铁丝插进去通几下，嘴巴凑在口子上往猪肚子里吹气，时不时用棒槌在猪肚子上反复大力敲打，直到猪肚子变涨滚圆滚圆，用绳子扎紧脚上口子，抬进椭圆形木桶里的开水里面用两条粗麻绳翻过来覆过去反复拉给圆滚滚搓澡。
        完后，瓦片似的东西刮毛，用铁钩吊起来开膛破肚。
        再把整个猪放到一个平台上面，内脏去除，肉分割切块。
        块块肉还在不停滴颤动着········
        完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完了！
        ················
        然后一桌一桌的人们开始吃热肉，边吃边赞叹：热肉好吃！好吃！
        不知道猪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会被杀、被吃，我看见的是它被死死按住不能挣扎、不能动弹被宰杀的无奈！
        这种阴影常出现在我梦里，只是多了一个情节，转移到人身上：人长大过程中，像猪一样，必须被宰杀一次，这是必须经历，逃避不了的！而我不知道的是什么时候会轮到我，时时刻刻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这梦持续了很多很多年。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梦，我不知道，直到很多年后只要一看见杀猪，就想起这可怕的梦！
        我想童年的阴影或许来自对生命的敬畏、对死亡的恐惧吧？！
        逝水年华，年华似水！
        七岁多到读书年龄，娘拖着哭哭啼啼玩野了的我去了村里学校。
        学校在我老屋后面不远，残垣断壁的红砖围墙，几间千疮百孔的木板房子算是教室了！草坪里全是腰深的杂草，操场靠近教室的地方有一根长长的杆子，木板教室屋檐下躲着一个大大的深灰色喇叭，不远处还吊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烟熏过深褐色的长条腊肉 —— 油光发亮的铁块（上下课打铃用的）。
        据说公社只有这一所学校，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集中在这里，别看她小又破旧，可有小学和初中呢。
        我读书的两个阶段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平日野惯了的我哪有心思读书？上课铃声响了就盼着下课的铃声，盼望着放学，盼着一天早点结束，和同学邀好了，去茅草屋找土砖墙孔捉蜜蜂吃蜂蜜呢！
        一天校长突然对班主任说，班上男孩子太贪玩，这样子，不行啊，误人子弟了，得想想办法！
        第二天第一节课，班主任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下几个大字：一帮一，一对红！庄严宣布，学校就像一个大家庭，同学们都是兄弟姐妹，成绩好的得帮助成绩差的，通过一帮一最终实现一对红！本节课的内容就是帮大家分组和重新编排座位。
        现在想来，老师应该是基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个基本原则，因为好像都是一个男生搭配一个女生，一个课桌，并且男生都是被帮扶的对象。
        老师宣布同桌名单，我心中一阵窃喜！

寒儒

        唱歌不是人发癫，也是前朝古人传，
        广西有个刘三姐，惯喜唱歌登了仙。
        我唱山歌到处看，到处唱歌到处欢，
        我的山歌容易唱，妹想唱歌就上山。

寒儒

民歌精华，要加以发掘。

雨雪中漫步

寒儒 发表于 2022-12-17 18:48
民歌精华，要加以发掘。

谢谢朋友的关注和点赞！

雨雪中漫步

寒儒 发表于 2022-12-17 18:47
唱歌不是人发癫，也是前朝古人传，
        广西有个刘三姐，惯喜唱歌登了仙。
        我唱山歌 ...

这首我略改过，收集来的不押韵。

何天晴

赏心悦目

雨雪中漫步

何天晴 发表于 2022-12-17 19:05
赏心悦目

谢谢何老师的点赞！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帖！为您点赞！

日月同修

欣赏点赞！

彭淑娥

太有地方然彩了好文拜读，好到引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