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友人谈诗

涔阳老客

      余友人张君熟读经史，古文功底甚好，余时向其讨教，获益良多。张君很少写诗，偶一为之，多为佳构，惟于诗律尚不稔熟。端午节前其写一诗，发在qq上。余与张君遂有一段对话，今录如次：

张：端午祭-弔屈原：长铗陆离冠切云，金相玉质美灵均。郁文炜烨兼风雅，壮志烟高铄古今。泽畔行吟闻鬼哭，汨罗怀古动天昏。端阳包粽思三闾，鼍鼓龙舟吊国魂。
       自注： 陆离，剑名。一云剑文饰。切云，冠名。冠，去声，戴。相，平韵。《诗·大雅》金玉其相。《传》：相，质也。壮志烟高，《文心雕龙》语。端阳句，倒装。
我：冠若读去声，这句就犯孤平了。闾，阳平。此处诗律例用仄声。
张：冠读平声亦通，即束发冠名叫切云，不须用戴义。
我：闾读阳平，不是我们读的吕音。
张：闾，鱼韵。这下犯难了。
       陆，屋韵，入声。幸好连着冠字。冠读阴平。冠切云，帽子很高的意思。还好说得通。
       左徒也不行（意思是思三闾改为思左徒）。徒，平声，模韵。唉！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入声字？
我：写端午诗都知道要怀念屈原，可以不再说思三闾之类的话。换个话题嘛。
张：我想仍用楚辞的句子，咸池无命归无日，鼍鼓龙舟吊国魂。
我：还不如说归无处。
张：归虚无缥缈处？好。
我：他心中的故国已不复存在。所以他驾云车到处找，可是找不到了。
张：《楚辞·七谏·自悲》有这意思：哀人事之不幸兮，属天命而委之咸池。……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离余之故乡。
      又，咸池，《骚经》说的是羲和浴日的咸池，是水鱼之囿。《淮南子》注：水鱼，天神。屈子怀石自沉，符合进入水鱼之囿。所以我取此义。
我：你对典故真熟练。
张：我是看着书写的。看过的有个印象，要用时就晓得大致到哪里去找。《离骚》说的浪漫些：“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这两句我记得。
我：我不敢随便用典，就是不记得这么多名堂。好读书不求甚解。
张：咸池委命，就是委命于咸池，这就把概念界定在《七谏》中之义。
       命委咸池，魂归何处？＂处＂字妙，一字师。国破家亡，葬身鱼腹，并无一抔土也。是魂无归处。无归处即不知所归也。直言无归处，不若归何处味长。魂不知所归，自当仍在咸池水中游荡。这就引出下文水上设祭。鼉鼓声远，欲令其归也，有招魂之意。水祭用舟，而舟须为龙者，以先生喜驾也。先生时驾六龙，时乘玉虬（无角的龙），愈到最后要求愈髙，派场愈大。＂驾八龙之婉婉兮＂（《离骚》），是六龙已不稀罕，必得八龙（一如今人奔驰之换宝马）。此所以龙舟赛须若干条龙舟竞渡也。一闾字不合律，不意竟因祸得福。换作此语，言怀石自沉后对其魂灵之关注，承上启下，逻辑严密，意境深远，较之原句强多多矣！此由君言另想话题之启迪也。                     
        弔屈原。                    
        长铗陆离冠切云，金相玉质美灵均。
        郁文炜烨兼风雅，壮志烟高轹古今。
        泽畔行吟闻鬼哭，汨罗怀石恸天昏。
        咸池委命归何处，鼉鼓龙舟弔国魂。
我：妙妙妙！
张：难得嘉许如此。看来我有所长进？
我：不是你有长进，而是我得知音。我改“无归处”，竟引出你这么多论述，当然值得嘉许。
张：开始我只想到命委咸池，欲归无期，笨！哪有魂归何处可引出多少思绪。一字师，高明。
我：呵呵呵！

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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涔阳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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