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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树前头万木春（之三） 龚敏龙
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笑品着人生的龚道平走在夕阳回照的人生路上笑品着人生。 一日，秋高气爽。他拄棍出室，立桥头。昔日古渡口，一桥飞架，南北变通途。身边侧，车如飞，人如流。凭栏处，一河碧水，缓东流。远山连绵，青悠悠。桥下数百米处便是数十年前自己投河自杀的地方。那时节，想不通，恨不能化做河洲做河洲。悠悠岁月随水流，山沉水底做渔舟。秋水一河又流到了秋。真个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凭栏怀想，心中顿生暖意——幸喜没死还活着。 秋日当空无雨时，他也独自上街玩玩，慢慢走着，悠悠爽爽，爽爽悠悠。偶遇他当右派时监督其改造的熟人不免奉上几句：“您命大福大，生来就是享福的相……”如此云云，全然没了当年的粗声恶气。他也听得喜喜滋滋，十分滋润。在新的生活环境中，淡定的他已经淡然了往年的凶神恶煞而显得更加淡定。 可见，正气充盈的社会环境促使着他健康长寿。但毕竟是古稀高龄，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他71岁时，因前列腺肥大需动手术，医生却不敢动手术。他说，我九死一生走过来，还怕开刀！结果，手术成功。 他92岁时，又因胆结石需动手术，医生更怕给他开刀了。他说，我经历无数磨难，一条命只当是从河滩上捡来的，需要开刀就开刀，你们不要怕。手术又成功了。诸多医生说，九十多岁了手术后还活得很健康——“奇事”。 其实，奇事不“奇”。苦难——的确为人提供了修炼正气的机会。人性的特质或奇异，唯有借此机会才能得到考验和锤炼。一个受过苦难煎熬的人，获得的精神价值是一笔可供人们仰视的特殊财富。由于它来之不易也便不会轻易失去。当这个人带着这笔财富继续生活时，他的毅力和精神便可凝聚成非同寻常的正气。也便能更为大胆地做出许多叛逆旧观念的事来。 数十年前的变故使他家破，未能再婚。而今，许多老人劝他重组家庭。更有解放初期的老领导力主他找一个年轻的配偶。唯如此，才能照顾他日渐衰老的身体。于是，他在老来之年为重组新家而新婚，70岁添生一子。离休老干成器先生赠联一首，上联为“古稀七十添麒麟”。同志们的捧场他很高兴。但此事又是对旧观念的叛逆，因此，难免又遭到讥议。可是，他在既往的几十年间常遭呵责早已习以为常。在他看来，一辈子闯过了多少急流险滩，终于踏平坎坷成大道。到如今，两鬓如霜人未老，岂怕几声叽叽喳喳。 确实，他顶风冲浪阅人历事无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于许多谈锋甚箭的话题，他从不当回事。他认为，婚姻法并没有约束婚姻双方年龄差距的条款，自已按婚姻法结婚生子，不属违法行为。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保持健康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正事——唯正事方可孕正气。人世间，不研究自己而醉心议论他人，多属无所事事者所为，自以为得意，实为可怜。更何况飞短流长，唾沫飞扬，自古而然。“流言止于智者”，何苦以狭隘的心胸揣度那些话的动机而与屑小争辩。 龚道平悠然自得地走在自己的晚年。诸多熟悉他的老同志仍然关心着他，张琢同志便是其中之一。这种关心，往往深藏着厚重的缘由。 1949年8月3日，南下干部队伍到达石门。当晚，张琢便与石门地下迎解负责人龚道平在县城八角楼接头见面了。自此，他们在石门解放初期的对敌斗争中，建立了深厚友谊。 石门解放初，匪患未绝。某次，龚道平在维新九间铺追剿土匪至一山窝，见山下有人杀羊，急性子的他不待其他同志跟上来便与通讯员急步至宰羊人前询查匪情，却不料正是一伙土匪，即刻被围。正危急，幸有第四野战军一个排紧追而至，匪徒悉数被擒。事后，时任县委负责人的张琢，跳脚拍桌训斥：“混蛋！混蛋！你身为负责人，比小孩子还冒失。”严厉虽如此，疼爱却万分。尔后，部队首长感其忠勇难得，调他随军剿匪西进云贵。张琢与县长康日新绝不同意。岂知几年后，沦为右派且连累家人。张琢闻之大惊，屡屡念念在心。如今，耳闻龚道平身壮体健，重组家庭，欣喜异常。便约几位老同志宴请他，以示关心和安慰。岁月飞逝，许多人已是几十年未见面了，留给他们的只有记忆——好在他们都还有记忆。 宴席间，推杯换盏，满溢着人的气息和光泽。席间人，年岁高，鬓虽霜，又何妨！酒酣胸胆话如常，真个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燕赵之地多豪侠。河北汉子张琢本是耿直侠义人，醉酒畅情，眉流剑气。当年的县委书记雄风豪气亦如当年，仍有着势不可挡的号召力。但见他猛然立起，众老汉纷纷起立。张琢执杯在手，情长语短：“喝。”又一声：“为我们的道平同志，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原载《长寿之友》2017年《病不可怕》增刊。作者系文中龚道平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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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5 09:46:24
